我與方靖遠恩愛十年。
他曾許我白首之約。
卻在高中狀元後,帶回一隻貌美狐妖,要取代我的正妻之位。
“我千年前救過她,她便苦尋我千年,如此痴心不能辜負。”
我哭著問他:
“一千年的痴心是痴心,十年就不算了嗎?”
他不回答,一張冷臉卻已道明答案。
大慟之下,我生了場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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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後,卻以為我是裝病博同情,當著狐妖的面叫我去S。
後來我果真遂了他的願。
S在他與狐妖的洞房花燭夜。
狐妖才發現,她認錯了人。
一千年前救她的人,是我。
1
我身子不好,始自方靖遠帶一隻千年妖狐回府。
他緊緊牽著寧靈的手,在我面前跪下:
“寧靈尋了我一千年,不可負她。
“阿妍,我要娶寧靈。”
眼前一陣目眩,方靖遠身姿一晃,與十年前重在一起。
那年,他家貧,跪在我爹娘面前,也是這樣決然:
“二老,我要娶樂妍。”
我喉頭一哽:
“你還記得求娶我時,允諾過什麼嗎?”
“記得,我不納妾。”
他聲音很輕,連眉眼都垂下去,不敢看我。
可牽著寧靈的手分明緊了。
“我要休了你,給寧靈一個名分。”
心口難受得發緊,我捂著心,咬出滿嘴血腥。
“既要休我,給我休書便是,又求我作甚?”
“阿妍,你是我的糟糠妻,無過休棄會叫人戳寧靈的脊梁骨。”
方靖遠的眼底揉著冰碴子,表情冷漠得陌生。
叫我忍不住懷疑。
他真的是我夫君嗎?
還是一頭披著我夫君皮囊的畜生。
“阿妍,還望你成全我與寧靈,自請離去。”
我一怔,愣愣望著方靖遠。
此時的他,腹有詩書,清朗俊逸,是京城前程無量的狀元郎。
再不像十年前那個形銷骨立,連口飯都要我接濟的落第書生。
用嫁妝養出來的狀元,原來是頭狼。
許久,我聽見自己從喉嚨中擠出的苦笑。
“方靖遠,除非我S。”
2
為了求我同意,寧靈將頭磕得砰砰作響,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千年前,方郎救我一命,我苦修千年特來報恩,求夫人成全。”
她垂淚,絮絮說著尋方靖遠的不易。
難道我就享福了嗎?
嫁給方靖遠的頭幾年,以賣面維生。
有舊疾的兩條腿,一浸冷風直打顫,站都站不住,卻能從天不亮跑到晌午。
常來吃面的李大娘心疼我:
“痛得這樣還忙前忙後,娘子,你丈夫不疼婆娘。”
我在圍身裙上擦擦手:
“夠疼的了,他讀書苦,要考功名叫我當官太太呢。”
次年果真一舉奪魁。
尚書要招他做乘龍快婿,方靖遠用劍橫在自己脖子上:
“拙荊還在家等我。”
也是他,心疼地扶起另一個女人,冷冷掃我一眼。
“樂妍,看不出你竟是這樣心狠的人。”
拉著寧靈拂袖而去。
帶過一陣冷風,刀似的扎進我兩條腿。
渾身痛得厲害,許久,我才終於張口:
“你不記得嗎?今日是十二月初三。”
我嫁給方靖遠整十個年頭的日子。
已做了我家嬤嬤的李大娘寬慰我:
“方相公定是忘了,娘子去提個醒,方相公疼你,舍不得叫你獨守空房。”
是,往年他推了公務也要回家陪我的。
我掙扎著起身,拖著兩條病腿去客房找方靖遠。
隔著窗子,寧靈的笑聲如出谷黃鶯般傳出。
“方郎真的不回去陪姐姐嗎?”
兩道緊緊相擁的剪影投在窗紙上,栩栩如生得仿佛就在眼前。
“你說過,今日是你我相遇千年的日子,比十年長久許多,自然是陪你要緊。”
欲叩門扉的手凌在空中,我怔在原地,任穿堂風吹過,浸涼我的身子。
原來他不是不記得。
隻是與千年相比,十年他瞧不上了。
我木訥地往回走。
一地白雪,來時的腳印猶在。
方靖遠溫聲喚“寧靈”的聲音碎在風中,恰如十年前,他喚另一個人。
“阿妍。”
我回頭。
曾經那個形銷骨立的方靖遠,正翻過我家牆頭,赴一場少年時的約定。
他仍舊穿著那身落拓衣裳,像過去每一個十二月初三一樣,笑著舉起酒杯。
“阿妍,願你我永結同心,共赴白頭。”
我蹲下身子,將臉埋進膝蓋上:
“方靖遠,一千年的情誼是情誼,十年的情誼就不算了嗎?”
少年時的方靖遠同我說:
“阿妍,對不起。”
胸臆忽如刀絞般疼痛,我一張口,咳出一口血來。
3
我大病一場,方靖遠瘋了似的趕回來。
他面帶憂色,緊握住我的手:
“阿妍,你怎麼樣了?”
掌心溫暖渡過來,我眼底一熱。
餘光中寧靈款款走進來。
她揉著眼睛,端出哭腔問大夫:
“姐姐這病到底如何?”
噙著淚的狐狸眼睛望向我,眼珠子卻轉出笑意。
正自疑惑她笑什麼,便聽大夫說:
“依脈象看,夫人身體康健。”
掌心一空,是方靖遠猝然甩開我的手。
“樂妍,你竟然裝病騙我。”
他目中溫情不見,換上一種鄙夷,掠我一眼,仿佛看見了什麼髒東西,背過身去。
我一度害怕方靖遠的背影。
成婚頭一年,碰上舉子趕考。
我立在門前,目送方靖遠漸行漸遠。
那道單薄的背影一步三回頭,被風雪一吹就晃,心疼得人移不開眼。
不日傳出他被山匪綁架,要贖金千兩。
救他出來時,他瘦脫了相,抽著鼻子說:
“阿妍,今年的科舉我沒去成。”
我抱住他,哭得快斷氣:
“人沒事就好,其他莫論。”
方靖遠抬手,小心擦我臉上的淚:
“阿妍,我再也不要你掉眼淚。”
男人多會哄騙人。
我現在哭成個淚人,他連一個正眼都懶怠給我。
心口痛得厲害,我緊緊蜷成一團,滾在地下。
“阿妍。”
方靖遠伸出手想要扶我。
及至半空,卻被寧靈攔下。
“方郎,別信她,定是裝的。
“你與她宿世夫妻,她每一世都會背棄你,命裡注定了的。
“我來凡間就是為了斬斷你們的孽緣。”
多可笑的話。
直笑得我眼角沁出了淚。
“當年我富家千金嫁他家徒四壁,難道……”
還未說完,方靖遠凌在空中的手已被寧靈帶著,縮了回去。
我喉頭一緊,說不出一個字。
縮手的意味再明白不過。
我抬頭,眼睛SS盯著方靖遠:
“你真的相信,我會背棄你?”
方靖遠低下頭,與我的目光錯開。
“有什麼不會?你不是已經開始裝病騙我了嗎?”
他拉著寧靈,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還不忘補上一句:
“你到底要裝到什麼時候?”
風雪依舊。
昔年瘦削的背影魁梧了許多,不再搖搖欲墜。
不再因念著家中妻而走得步履維艱。
我伸手想去抓他。
可他走得那樣急。
隻抓到一把微涼的空氣。
我那時以為,證明自己沒有騙他,十年夫妻尚能挽回。
可是全天下的大夫都告訴我:
“夫人身體無恙。”
連我也懷疑自己,去信問我娘,這病可是胎裡帶出來的。
我娘送來一個捉妖的先生。
隻一眼,便道出關竅:
“夫人是被九尾狐下了咒術,凡人診斷不出。
“妖孽不除,夫人隻怕命不久矣。”
4
我帶著除妖師找到寧靈。
她一口認了下來:
“的確是我下了咒術”
傾城的臉湊到我面前,笑得戲謔:
“方郎就是不相信你呢。”
囂張氣焰連外人也看不下去,除妖師怒喝一聲:
“妖孽,看你做的好事,今日定要收了你。”
寧靈嗤笑一聲:
“無能匪類,也不打聽打聽姑奶奶的道行。”
信手一揮,便震得捉妖師飛出丈遠。
繡著狐狸樣式的繡鞋轉眼移向我。
我忙掏出捉妖師給的護身符,妄求擊退狐妖。
“你別過來。”
寧靈渾似沒看見,一把掐住我的脖子:
“這玩意奈何不得我,同姐姐一樣,都是廢物。
“姐姐,我勸你識相一點,趁早離開方郎。”
臉被憋得漲紫,意識模糊之際,寧靈莫名收了神通,一把抓住我手裡的護身符。
“啊呀。”
嬌滴滴叫上一聲,青煙帶著燒灼皮肉的焦香升起。
寧靈倒在地上,花顏淌出淚兩行。
我正訝異於突然的變故,手腕上一痛。
方靖遠紅著眼,後槽牙咬得咯咯響:
“樂妍,你到底對寧靈做了什麼?”
“姐姐想S我!”
寧靈柔若無骨地縮進方靖遠懷裡,眼睛望著我,得意地彎出兩道月牙。
方靖遠低下頭,往寧靈被灼傷的手心溫柔地吹氣:
“寧靈,沒事的,有我在,你不要哭了。”
轉頭看我時卻像隔世的仇人,一抬手,狠摑在我臉上。
“樂妍,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狠毒?”
巴掌的著肉聲震耳欲聾。
我不敢眨眼,怕兜不住眼淚:
“是她咒我在前,如果不S她,我就會S。”
“那你就去S。”
眼淚還是沒兜住,不值錢地掉下來。
模糊了方靖遠的臉。
我疑心自己聽錯了,想叫他再說一遍。
嘴唇顫動了半天,卻隻擠出一兩個意義不明的音節。
低沉得像嘆息。
寧靈笑得更得意,拉著方靖遠的手忸怩作態:
“方郎,畢竟十年夫妻,犯不著要姐姐S。
“叫姐姐跪下認個錯就是了。”
5
曾經的方靖遠,絕不會叫我給人下跪。
我凝視著現在的方靖遠。
因說錯話而面有慚色,口中欲言又止,幾度想找道歉的機會。
一聽寧靈說出這樣的話,立刻撒開寧靈的手,正色道:
“不行,阿妍有腿疾的。”
“她都能裝病,難道裝不出腿疾嗎?”
寧靈將受傷的手舉起,哭得梨花帶雨:
“我險些被她S了,隻是叫她認個錯都不行嗎?”
接著又是說了一萬遍的背棄論。
我聽得厭煩,也辯得厭煩了。
偏偏方靖遠每回都信。
維護我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阿妍,給寧靈認個錯吧。”
一直抽痛的心口忽然不痛了。
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什麼。
我合上眼,卻沒有淚了:
“你是要我,給她下跪嗎?”
方靖遠低下頭:
“嗯。”
從我身旁快步走過。
我平靜地問他:
“你知道我的腿疾是怎麼落下的嗎?”
他在我肩側停了一停,終於是像個陌生人。
方向不改地朝前去了。
寧靈步至我面前,欣賞著我呆愣的模樣:
“瞧,方郎永遠不會信你。”
她捏住我的肩膀,輕易將我摁在雪地中。
雙膝一沾地,刺骨的痛傳遍四肢百骸。
一向怕痛的我卻掉不下一滴淚。
隻覺得從所未有的累。
過去的十年在腦海滾了一遭。
先是春日初見,方靖遠拱手道聲:
“樂小姐”。
又至新婚,他改口,笑著喚我:
“阿妍,願你我白首不離。”
婚後將我受涼的腿抱在懷裡,聲音顫抖:
“阿妍,都是我不好。”
最後定格在他的冷臉:
“那你就去S。”
一口血從喉嚨湧出,濺在雪地上。
方靖遠,我真的要S了。
6
我被李大娘撿了回去。
摸到我冰冷的身子,她忍不住抹眼淚:
“方相公怎麼成了這樣?以前他做苦力活,拼了命也惦記著給娘子買銀簪。”
那根銀簪做工粗陋,被我珍重藏在匣子裡。
為這簪子,方靖遠給人倒過夜香,擔過木頭。
他身子不好,事情做不利索。
常常叫人打罵,添一身傷。
我問他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