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破那日,敵軍要從兩位公主裡選一位伺候新皇。
林知意留下一句:「本宮生來高貴,絕不委身敵人。」
便從城樓上一躍而下,以身殉國。
而我衣衫不整,踏上新皇的馬車。
我從宮女做起,一步步得到新皇的信任,臥薪嘗膽三年,終於聯合兄長成功復國。
本以為終於能松口氣,不承想成了皇帝的兄長對我厭惡至極:
「都怪你貪生怕S,不然知意怎麼會殉國?
「若不是你,孤怎會隱忍三年之久,若是知意在,最多一年就能復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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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馬也恨我至深,聲稱與我成親不過是穩住我,他的白月光實則是妹妹。
直到——
我給林知意開棺驗屍,發現的卻是別人的屍體。
1
我沒想到皇兄這麼恨我。
他封我為懷意公主。
他要我時時刻刻記得為國捐軀的林知意。
新賜的公主府一片荒蕪,大門上還有未幹的臭雞蛋液。
有人高喊:「懷意公主回來了。」
門外的百姓作鳥獸散開,隱約還聽見他們指指點點:
「呸,不要臉,在敵國不知道伺候了多少男人還有臉回來做公主?」
「就是,還懷意公主?這個『意』字簡直侮辱了二公主,人家天家公主有氣節有大義,這位有什麼,有爬床的本事嗎哈哈?」
「皇上真是仁義,這樣不堪的妹妹還接回來做什麼?幹脆S外面得了。」
我閉上眼,坐在馬車上一言不發。
原來,我隱忍蟄伏的功績皇兄隻字未提。
世人都以為,皇兄能夠復國,是因為他自己的本事。
而我,隻是個臭名遠揚、賣身求榮的公主。
這座公主府許久不曾住人了,上下都透著腐朽的氣息。
百靈擔憂地看著我,欲語還休。
我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裝作渾然不在意地笑。
皇兄憤怒的斥責聲言猶在耳:
「為公主者,當與國同甘苦。知意當得起『公主』二字,可你呢?」
「甘為奴婢,以身伺敵,同樣是公主,怎麼就你下賤?」
我無力地辯駁:
「我也是為了復國大計……」
得到的卻是響亮的巴掌和冷笑:
「行了林盡染,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若是知意在,根本不用費你這許多功夫。」
又是林知意。
我捂著臉,想哭又想笑。
我不明白,明明我才是嫡公主,為何所有人都隻能看到林知意?
我不明白,憑什麼付出一切的是我,到頭來仍是不如一個S人。
我都忘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了。
是小小年紀就天姿國色的林知意站在父皇面前,頭頭是道地說起治國之策?
還是她在母後懷裡撒嬌,說她一生隻認母後一個母親?
抑或是她替頑皮的兄長認下過錯,卻被父皇發現連誇懂事的時候?
他們漸漸地開始忽略我,連我至親的兄長都是一口一個二妹妹。
甚至我的母後也在父皇再一次笑誇她「此子類孤」的時候,將她認作嫡公主,養在膝下。
不管我如何努力,卻不得不眼睜睜看著自己身邊的一切被奪走。
每當我覺得不公平想發發脾氣,他們隻會責備地看著我:
「你能不能學學知意,稍微懂事一點?」
我隻能將自己沉浸在書籍裡,也許有一天我也能出口成章的時候,他們會不會高看我一眼。
可我沒能等來這一天,卻等來了兵臨城下。
亡國那天,北邺要求選一位公主伺候君王。
林知意高昂著下巴:
「我不擅長伺候人,姐姐你去吧。」
我皺眉沒有說話,盡管不喜歡她,我覺得我有必要告訴她。
沒有伺候君主的那個,應該會被SS。
可她卻一身公主盛裝,轉眼躍至城牆之上笑容倨傲:
「我自然知道,隻是——士可S不可辱。
「我既然像一位公主那樣活著,也應當像一位公主那樣S去。
「本宮生來尊貴,絕不受辱。」
說完張開手臂,粲然一笑,從城樓一躍而下。
血濺成花。
那是我第一次對林知意肅然起敬。
盡管我並不認同她的做法。
我想替她報仇,替這破碎的山河報仇,為此不惜一切代價。
所以我踏過她的屍體,走向了仇敵的馬車。
2
我的確是付出過很多代價的。
北邺君王並不喜我,他挑剔地打量我:
「聽說南魏有個絕色的公主,就你?」
我叩首:「是我妹妹,她殉國了。」
我這才知道,原本他想要的是林知意,陰差陽錯變成了我。
人間殊色是她,身懷大義也是她。
而我,隻是個苟且偷生的公主。
他有幾分可惜,愈發瞧不上我,一腳將我踹到牆邊。
我面色不變,撐起身子又爬回他腳邊求他垂憐。
幾次三番,像戲弄玩物,而我仍是低垂著頭,擦幹嘴角的血,又爬到他的身邊。
他終於笑了:「亡國公主朕見得多了,這麼沒骨氣的,你是第一個。
「既然你這麼想,朕姑且試一試。」
為了討好這個男人,我學了很多,一顰一笑,姿容作態,以及閨房秘術。
他食髓知味,漸漸開始離不開我。
我和兄長商量了復國大計。
北邺君王剛愎自用,並未誅S南魏王族,而是以折辱為樂。
皇兄常抓住我手臂,恨得渾身發抖,與我抱團取暖:
「忍忍,阿染你再忍忍,等我們復國一切會好起來的。」
為了讓皇兄少吃些苦頭,我不得不答應了北邺王一個又一個惡心的要求。
金鑾殿上翻雲雨,當街打馬滾紅浪。
人人都知道,南魏有個放蕩下賤的公主。
掌心被指甲嵌出血來,我一遍遍地告誡自己。
再忍一忍,很快就會過去了。
一切布置妥當,很快就能等到復國的那天。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等來的不是大難不S的歡心喜悅,而是無情的羞辱責備。
「孤能接你回故土已經仁至義盡,你好自為之吧。
「你還能活著回來,可憐知意早已化成一抱黃土了。」
原來他甚至想過把我扔在北邺。
胸口突然一陣發悶,我咳得撕心裂肺。
松開手,帕子上鮮紅一片。
北邺這些年,這副身體早已迅速衰敗。
3
百靈疾步進來,面色猶疑:
「公主,驸馬來了。」
我指尖微動,手中帕子迅速收緊,掩蓋駭人的血色。
季羨之身長玉立,大步而來。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我,面色復雜:
「公主,我這次來,是有事想告訴你。」
我沒有說話,靜靜地望著他。
這是我自幼定親的驸馬。
亡國之後,我有段時間自我厭棄,皇兄為了穩住我,特意讓季羨之和我完成婚約。
他說季羨之一直在等我,他從未嫌棄過我髒。
北邺簡陋的婚房裡,季羨之掀開我的蓋頭,含情脈脈:
「公主,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心意不變。」
後來我才知道,他的心意的確未變。
隻不過是愛別人的心意罷了。
他沉吟片刻,終於開口:
「公主,我想和離。」
我並不意外,這個與我自幼訂婚的少年,也曾信誓旦旦說會娶我的少年終究一去不復返了。
我不鹹不淡地反問:
「如果我說我不願意呢?」
他面色不虞:
「我已告訴了陛下,聖上不日下旨。」
「所以,你隻是來通知我一聲的嗎?」
他有些難堪地別過頭:
「阿染,給彼此留些體面不好嗎?
「我本來是想好好待你的,哪怕我心中另有其人,哪怕你一身汙穢臭名昭著,我都沒想過不娶你,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
他雙拳握緊,黑眸閃爍暗紅的傷痛:
「你不該害S知意。」
他定定地望著我,壓抑不住的憤恨幾欲噴薄而出:
「哪怕有違君子之道我也想問問你,城樓之上,為何S的不是你?」
我合上雙眼,辯駁的話吐到唇邊又咽了回去。
說什麼呢?是林知意自己要S的?跟我有什麼關系?
S的人是朱砂痣,活著的人說什麼都沒有意義。
見我不語,他眸光暗淡,又自顧自地苦笑:
「也是,你這樣的人,怎麼有膽量殉國呢?」
「罷了罷了,我與你說這個做什麼?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林知意。」
他擺擺手,踉跄著跑出去。
「公主——」
百靈哭著跪倒在我跟前:
「驸馬怎麼能這麼說你?他們能在北邺好好地活著明明全靠公主委曲求全,四處周旋。他們怎麼能這樣對公主……就因為二公主沒命了嗎?可誰能想到二公主這麼輕易就跳了城樓了呢?」
是啊,誰能想到林知意這麼輕易就跳了城樓了呢?
我捏緊方帕,攥成一團。
北邺皇宮一閃而過的熟悉身影湧現在腦海。
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就這樣冒了出來。
我握住百靈的手腕:
「二公主殉國的時候,誰收的屍?」
百靈茫然:「好像是北邺人?那時候我們都被帶走了,應當是他們的人……」
北邺人的話,就未必認得清林知意了。
我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麻木地站起身來。
有些事我需要去驗證一下。
4
從皇宮回來後我身心俱疲。
聽聞江湖上有一種輕功,能中途截下下墜之人,挽救其性命。
我去查看了城樓的格局,若是用這種輕功中途救下林知意,再換其他人扔下城樓,足以以假亂真。
接下來,就要看墳墓裡的人到底是誰了。
我命人刨了林知意的墳。
我倚樹而立,望著眼前飛揚的塵土,說不出什麼心情。
我很希望,她是真的S了。
也算全了她的名聲。
掩蓋的泥土被挖走,棺材漸漸顯露出來。
百靈走過來,問我是否開棺。
我頓了頓,尚未開口,陣陣馬蹄聲急促而來。
打頭的是皇兄,他身後,是焦灼的季羨之。
皇兄倉促下馬,衝到我跟前揚手就要扇我巴掌。
我躲閃不及,面頰被指甲掃出淺紅的印記。
他目露兇光,恨恨出聲:
「林盡染,我本以為你隻是貪生怕S,沒想到你心思如此歹毒。
「知意已經S了,你還要挖她的墳讓她不得安生,你怎麼就這麼狠?」
季羨之也站過來,眉頭皺得S緊,
「我知道和離一事惹公主生氣了,公主有什麼怨恨盡管朝我來,為何要為難一個S人?」
我偏過頭,有些好笑:
「開棺驗屍而已,怎麼就不讓她安生了?
「我隻是想知道林知意到底S沒S,怎麼,難道你們不希望她活著嗎?」
皇兄的面容從驚訝變得古怪,很快愈發憤怒,指著我罵,
「什麼意思?你是懷疑知意裝S,殉國是假的嗎?
「知意已經去了,你還要毀她身後名,林盡染,我看你真是其心可誅。」
季羨之也面露嘲諷:
「公主,你不敢做的事情別人做到了,你還懷疑別人弄虛作假,當年那麼多雙眼睛看著知意跳城樓,你跨過她的屍體走向敵人的馬車,你都忘了嗎?」
說著他雙眸微合,似是不屑:「這個時候來質疑她的生S,不得不讓臣懷疑公主的用心。」
百靈有些為難地瞧著我,不知接下來該如何。
我垂下頭,不想再理會兩人。
從他們身邊繞過,我對百靈頷首:
「開棺驗屍。」
季羨之大急,一個跨步攔在我跟前:
「公主,不可。」
皇兄也跟過來,狠狠地瞪我,
「有朕在,我看誰敢動知意?」
他來得匆忙,沒帶多少人,這會兒都圍在皇兄身邊護衛,尚未顧及其他。
趁此機會,我唇邊勾起冰涼的笑意,目光越過他們,直接對向棺材邊上的護衛,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開棺!」
這次的護衛全是我的親衛隊,隻聽從我一人的命令。
哪怕當今聖上在此,也沒用。
「哐當!」
沉重的棺蓋被掀翻在地,激起漫天塵土。
一具陰森的白骨映入眼簾。
5
這不是林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