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眼,我便認了出來。
她當年從城樓一躍而下,定然身上多處骨折。
而這具白骨除了肋骨略有折斷外,其他處完好無損。
至少,她不是跳城樓而S的林知意。
除了我,皇兄和季羨之也發現了不對,所以當我命人驗屍的時候並無人出聲反對。
結果很快出來了。
這不是林知意,而是與她身量相似、中毒七竅流血而S的女子。
也就是說,在她代替林知意被中途調換扔下城樓的時候,就已經是個S人了。
皇兄不可置信地喃喃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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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的,知意明明殉國了,她不可能騙我們的。
「既然她沒S,為什麼不回來?」
季羨之也面色猶疑,說不出是驚喜還是驚嚇。
好一會兒,他看向我似有些狼狽難堪,固執地開口:
「臣會去尋找知意,不管是生是S,臣會找到她,弄清真相。」
皇兄發了很大的脾氣,他說掘地三尺,也要把二公主找回來。
鋪天蓋地的殉國公主傳說,仿佛是一個笑話。
他心心念念的兄妹之情,也受到了侮辱。
我神色淡淡:
「皇兄不必著急,說不定過些日子她就自己回來了。」
皇兄撇過頭,似乎無顏面對我,聲音也生澀別扭:
「阿染你放心,此事朕定會查清楚。」
我笑了笑,並未言語。
我說得沒錯,他們沒有找到林知意。
因為,她自己回來了。
林知意回來的那天,一身白色長裙,行動處弱柳扶風,似是大病初愈。
她見了皇兄便跪倒在地,淚水如斷線的珠子往下掉:
「皇兄,我回來了。
「聽說皇兄在異國他鄉受了許多委屈,知意有罪,隻能苟延殘喘在他處,無法幫助皇兄。」
皇兄退了一步,盯著她面色古怪,說不出話來。
林知意也發覺了,悽然一笑,說出她這些年所受的苦楚。
她說她的確跳了城樓,不過沒S透,被一位戀慕她的莊主給救了。
這些年她行動不便,隻得躺在莊子上,日夜內心煎熬,想念家人。
她無數次想過去S,卻被戀慕她的莊主給攔住。
而墳墓裡的女屍,則是這位莊主特地掩人耳目,給埋進去的。
見皇兄仍是半信半疑,她又撩起衣服,露出身上可怖的傷痕以及無數針眼來。
她悽涼苦笑,神色哀婉:
「臣妹跳城樓之後,身體受創,傷及肺腑,全身更是多處骨折,無法下床行走,每日扎針吃藥,生不如S。
「現下好容易活過來,能出現在皇兄面前,皇兄卻以為我逃避國難去裝S,兄長這般看待我,我還不如直接S了算了。」
說著,便要掙扎著起來去撞牆。
皇兄大急,忙上前攔住。
好一會兒,聽見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撫過林知意的長發,僵硬的面孔變得柔和:
「傻丫頭,皇兄怎麼會不信你,不過是一時還以為在夢裡。
「你能活下來,朕不知道多歡喜。」
「皇兄……」
林知意感動萬分,嗚咽著撲在皇兄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很快,季羨之從門口衝進來,瞧見這場景,瞬間雙眸泛紅,掩不住的激動欣喜。
「我聽說了,公主並非逃避亡國,而是被人救走了。
「這些年公主躺在病榻備受折磨,又不能與我們同甘共苦,依公主的性子,隻怕內心煎熬得厲害。」
林知意聞言,更是哭得厲害,十分委屈:
「羨之哥哥,還是你懂我。天知道我這麼多年怎麼過來的,無時無刻不在想自己為什麼還不S。」
季羨之點點頭:
「我自是了解公主,好在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活了下來。」
皇帝在一旁,別過頭尷尬地咳嗽了聲。
兩人又寒暄了會兒,林知意終於發現角落裡的我,她起身走到我面前,微微屈膝:
「這些年,辛苦姐姐了,聽說姐姐忍辱負重,甘願身子被賊人玷汙,連一國公主的氣節都犧牲了……」
聽到這個,皇兄忽然走過來將她拉起,冷冷地看著我:
「她自然比不得你大義,什麼忍辱負重?不過是苟且偷生罷了。
「若是當年去北邺的是你,憑知意的本事,隻怕一年就能復國。」
季羨之也跟著點頭附和。
我突然覺得無趣極了,林知意的話滿是漏洞,可他們還是輕而易舉地就相信了。
見我垂眸不語,皇兄面色略緩和:
「不過既然知意回來了,城樓之上你害S她的事就算了,你仍是南魏的長公主,朕會賜給你一座新的府邸,羨之與你和離了,朕會再為你選一良人,也算對得起你為復國所受的屈辱。」
我面無波瀾,淡淡地開口:
「不必了。」
不再打擾他們團聚,轉身就走。
原來林知意是S是活,於我而言並無不同。
6
宮裡為林知意辦了接風宴。
皇兄封她為仁義公主。
一個懷意,一個仁義,當真是天差地別。
我並沒有參加她的宮宴。
皇兄幾次派人來請,連季羨之也讓人來問,我還是沒有去。
林知意徹底以二公主的身份回到了皇宮。
她一如既往地乖巧討好,天真爛漫。
皇兄與她,似乎又恢復了以往的兄妹情深。
直到季羨之終於向聖上請旨,求娶二公主。
皇兄愣了片刻,並沒有立刻應下來。
一個是器重信賴的權臣,一個是備受寵愛的公主,怎麼看皇帝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可他還是猶豫了,理由是:
「畢竟是長公主的前夫,朕總要顧及下她的心思。」
公主府裡,我正在自己對弈。
百思不解:
「公主,聖上為什麼不願意給季大人賜婚?當真是顧及公主你?」
我搖了搖頭,怎麼會呢?
不過是拿我當個幌子罷了。
皇兄和林知意離了心。
盡管皇兄看起來一如從前,可我知道,他心中仍是有了芥蒂。
S了的人是朱砂痣,活著的人,那可就未必了。
尤其是S了的人還立了牌坊,既然活著,這牌坊如今可就打了折扣,相反,還會讓人引起對牌坊的質疑來。
林知意話中的漏洞皇兄未必沒聽出來,不過畢竟是心愛的妹妹,他不願細查,也不願深究罷了。
可是在心底,到底是埋下了一顆種子。
尤其,如今的他已經成了帝王,而不是曾經心中隻有妹妹的兄長了。
林知意是個聰明人,想必皇兄的變化定然瞞不過她。
我在想,她會如何挽回皇兄的信任。
我想到她會想辦法破局,也想到她可能會利用到我。
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她誣陷我給她下毒。
簡單粗暴,卻異常有效。
她捂著小腹聲淚俱下地指控我,
「我知道姐姐怨我搶了羨之哥哥,可是你也不能對我下此毒手啊。」
在皇兄和季羨之趕過來的時候,恰到好處地暈了過去。
她的宮女哭哭啼啼地向皇兄解釋,說是服用了我給的參丸,這才中了毒。
因想著她可能會利用我,這些日子我根本不曾靠近她,更談不上什麼送什麼吃食參丸了。
本來今日在宮中遇見她還想避開,沒想到避無可避,被人直接迎面撞了上來。
然後,就開始捂著肚子指責我下毒害她。
沒多久,她人昏了過去,皇兄他們就出現了。
我明白過來,這就是林知意故意為之的一場局。
她的宮女還在哭,
「大公主說自己日常服用的參丸很補身子,非要送給公主,畢竟是親姐姐,二公主不曾防備直接就吃了,然後人就不行了,嗚嗚……」
我身上的確有參丸,因著在北邺的那些年身子弱,便制了許多藥丸來吃,日常攜帶以防萬一。
可我不曾給過林知意。
內殿裡,太醫來診脈的時候目光猶疑地看向我:
「二公主體內,的確有參丸的痕跡,從公主口腔遺留的部分來看,參丸應當是加了絞腹散。」
說完又對著皇兄磕了個頭:
「二公主的身體曾從高處墜落,全身骨折五髒六腑受損,早就破敗不堪,絞腹散對常人來說可能就是疼得生不如S罷了,可對二公主來說,那就是致命的毒藥。」
「老臣無能,隻怕二公主她性命難保啊……」
皇兄怔住,喃喃出聲:
「你說什麼?你說知意她——身體破敗不堪,她當真墜過城樓?」
剛進門的季羨之聽到這話當時雙目通紅地跳起來,抓住他衣領怒目而:
「聖上什麼意思,難不成皇上真的懷疑過知意不曾跳過城樓?
「她都這個樣子了皇上還懷疑她?知意隻怕是S也不能閉眼。」
這樣不敬的動作皇帝卻沒有任何反應,整個人呆愣愣的。
他不住地後退,拼命地搖頭: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朕一直都信知意的……」
餘光注意到我,他突然眼前一亮,一腔恨意有了寄託,一個箭步衝過來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都是你,都是你害S了知意。」
我沒反應過來,被打得一個踉跄摔倒在地。
我捂著臉上的五指印,麻木地扯了扯嘴唇:
「皇兄不如,換一個太醫來診,萬一是他們串通——」
話音未落被兇狠地打斷:
「林盡染!你再在這裡挑唆,信不信朕S了你?
「朕已經懷疑了知意一次,你還想讓朕懷疑她第二次?到底是親姐妹,你先是下毒再是挑唆,你的心怎麼就這麼狠?」
說著又自顧自退了一步,苦笑出聲:
「是朕不好,朕不該疑她,朕不該顧及你不答應她和羨之的婚事,是朕不好……」
我垂下頭,眼底一片暗影,突然間很想笑。
原來,林知意的目的在這裡。
一場苦肉計,讓皇兄對她的信任和愧疚達到了頂峰。
計謀並不高明,貴在拿捏住了皇兄的心思。
隻要她再醒過來,就依然是風光無限的二公主。
可我輸了嗎?
我沒有,我在北邺皇宮混跡多年,自然有許多對付陰謀詭計的法子。
可我不想用了。
從皇兄那一巴掌結結實實地落在我臉上的時候我就不想用了。
從得知百靈隨隨便便地被人逼供而S的時候就不想用了。
是的,百靈S了。
在皇兄巴掌打過來之前,我得到消息,百靈在被逼問下毒真相的時候被人一怒之下一刀捅S。而行刑者,正是我的前驸馬——季羨之。
百靈,那是從小到大一直跟著我的侍女,是從北邺回到南魏,陪我受盡委屈沒有享過一天福的侍女,她就這樣S了,因為我這個無能的主子。
他們從未將我放在眼裡,以至於我的侍女也能隨便弄S。
真是可笑,我竟然為了贏得他們的喜歡,受盡屈辱費盡心思。
現在我不想要了。
我不想再為了不想幹的人費心費神,不想再為了永遠得不到的親情愛情用盡手段。
因為他們的心,本就從不曾在我身上。
7
我準備跳城樓。
在林知意醒來的這一天。
玄武門之上,我一身紅衣迎風而立,一如當年殉國的南魏二公主。
長風蕭瑟,吹得我黑發揚起。
我聽見皇兄惱怒的呼喚聲:
「林盡染你發什麼神經,你快給我下來。
「知意跳城樓是殉國,你跳城樓是什麼意思?你就這麼想學她?
「你現在想S,是不是太晚了點?」
我轉過頭,很平靜地開口:
「我有幾個問題想問皇兄。」
不等他回答,我發出疑問:
「明明我才是你嫡親的妹妹,為何你卻更喜歡林知意呢?」
他微愣,眉頭狠狠皺起:
「什麼嫡親不嫡親的,都是父皇的女兒,哪裡有什麼高下之分?
「再說你又笨又無趣,誰能喜歡得起來才怪。」
我點點頭,我不想接受,但能理解。
換下一個。
「國破之日,明明是林知意自己選擇的跳城樓殉國,為何你們都要怪罪在我身上呢?」
他擰眉:
「你們兩個隻能留一個,你若是S了,知意自然會活下去。誰叫你貪生怕S——」
又來!
對於這四個字,我都能聽得面不改色了。
默了片刻,我垂眸,聲音漸低,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我在北邺受辱多年,皇兄可曾心疼過我半分?」
這次他答得很幹脆,嘲諷的嘴臉遮擋不住:
「你自己放蕩下賤還想誰心疼你?誰家公主做成你這樣不如S了算了,行了林盡染,不要給自己的貪生怕S找什麼忍辱負重的借口。
「苟且偷生就是苟且偷生,好歹也幫朕復了國,朕這也把你接回來了不是,你想要的不就是這樣的結果嗎?再多的,你還想要什麼呢?
「鬧夠了就下來吧,在知意剛醒來的這天來鬧,你慣會玩兒手段。」
內心毫無波瀾。
原來我的心早就S了,所以聽到這樣的話還能很平靜地應對。
「如果我說我沒有害林知意,在北邺的無數個夜晚我都恨不得去S,皇兄也不會信了吧?」
唇邊的笑意泛起漣漪,縹緲怪異:
「如果我說,我願以S證明我的清白,不知皇兄會不會相信?」
說著,我向後退了一步。
皇兄大驚,順著我的腳步不由自主地也向前一步。
風將黑發吹至面頰,擋住些許視線。
隱約瞧見季羨之狂奔而來,他皺著眉頭看我,滿是責備:
「公主莫要鬧了,若是因為婚事,我和知意暫緩成親就是。
「還請公主,不要再因此陷害知意,給知意找不痛快。」
我剝開長發,面色無波地掃了他一眼,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滾。」
對於這個男人,我早已沒有半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