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你說我做的對不對呢？」
「可是我真的不喜歡他了……」
身後卻突然傳來塑料袋落地的聲音。
我轉頭。
寧川拎著一袋橙子，懷裡抱著一束鬱金香站在我身後。
「你…來看媽媽？」
我起身看著他。
「那你呢，來看周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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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一會，才猶豫著開口。
「檸檸說夢夢給她託夢，想見見我。」
「哦。」
「……晴晴，你什麼時候回來？」
正在收拾地上垃圾的我手一頓，抬頭盯著他的眼睛。
「寧川，我上次已經說的很明白了，我們離婚。」
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我已經不想聽了，沒必要再叨擾我的媽媽。
「結婚十年了，我沒了孩子，盡心盡力照顧著你和你的家人，從小女孩熬成了阿姨，你爸爸媽媽因為我的家庭不圓滿，總說我沒教養。」
「周檸經常氣我，發各種信息給我，其實你都是知道的吧。」
「我總覺得沒事的，這麼多年都過來了，沒關系的，你還是愛我的，再等等就好了。」
「可是周夢的S不怪我，我不是兇手，我們都不是，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非要把過錯強加在我們身上，被所謂的愧疚感纏繞了太多年了。」
「我很累，在你身邊，在你的家裡，我太累了，也太不開心了。」
「寧川，離婚吧，放過我，好嗎？」
心如止水說完心裡的話，視線掠過寧川失神的臉。
我輕輕嘆息一聲。
起身經過他，準備離開。
「常晴，你說過的，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腳步停了一瞬間，但我沒再回頭。
「你也說過的，會讓我幸福。」
但是都沒有實現，所以我們不要苛求彼此了，分開才是更好的結局。
我離開墓園，回了家。
卻發現寧川早已站在門口。
「你來這幹嘛？」
他手裡抱著一個小盒子，眼睛紅紅的，看著我，滿臉的歉意。
「常晴，之前是我做得不對，我們不離婚好不好……」
「你看，我們以前多幸福……」
他顫抖著手打開盒子，一張一張紙條被拿了出來。
「一會一起吃飯嗎？」
「我給你帶了檸檬糖，要不要？」
「待會搬書，我們放一起吧。」
「晚上下自習等我。」
「桌洞裡有早飯。」
……
是十幾年前的紙條。
那時候我們不在一個班，兩個人格外喜歡寫紙條，話多話少都在表達自己的心意。
這就是十八歲的我留給寧川的禮物嗎？
她走之前，說送他一份大禮。
還真是誅心。
「你隻是習慣我待在你身邊，突然我說要離開了，所以你很慌亂，習慣就好了。」
「不是的…不是的，晴晴，我很愛你。」
「可是我不愛你了，寧川。」
他看著我，滿眼的不可置信，眼角似乎有淚水。
「那這十幾年算什麼，我們明明很相愛的……你是不是還怪我紀念日沒回家，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那樣了，好不好……」
這麼多年，我似乎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哭。
我掏了掏口袋，遞給他一張紙巾，然後略過他，開門，關門。
「不是紀念日的問題，寧川，我不想再喜歡你了，我隻想離婚。」
「至於這麼多年，都過去了。」
7
寧川沒同意離婚，一直說自己沒時間。
每天給我發各種信息。
「你吃飯了嗎？」
「我給你買了花，給你送過去吧。」
「我看見一條裙子很適合你，買給你了。」
……
我不再搭理，隻是安心寫著小說。
從小到大我都很喜歡寫東西，高中那時候就已經在慢慢寫小說，也有點小粉絲。
結婚的這些年沒有精力寫下去，但現在，我可以繼續自己的愛好了。
安靜碼著字，卻突然收到編輯的信息。
「你看微博了嗎，怎麼有人說你S人？」
小說下面的惡評也越來越多。
「聽說作者大大還S過人……」
「為了搶男朋友把情敵S了？！」
「小說寫的跟屎一樣，人品怎麼也這麼惡心。」
……
我點開微博，看到一條視頻。
是周檸拍的，在視頻裡，她控訴我搶她姐姐的男朋友，說我嫉妒心太強，總是欺負她姐姐，並且因為太強勢，容忍不了她姐姐，所以S了她姐姐。
視頻裡她甚至流出了眼淚。
我的嘴角抽了抽。
默默保存了視頻，然後截圖了她的部分發言，最後默默轉發了她的視頻，並且配文「惡評，是惡評，別看。」
打電話咨詢了律師，把證據發過去，然後退出了微博，繼續碼字。
手機卻不停地被轟炸，各種信息發了過來，辱罵，詛咒。
我這是被人肉了？
點開周檸的聊天框，十幾分鍾前，她發了一條信息。
「這都是你應得的！」
截圖，保存，然後關機。
律師處理著這些問題，我也用電腦安靜碼字，沒有搭理周檸。
但她卻越發囂張，似乎認為我無能為力，在網絡上叫囂著讓我償命。
我沒有回應。
再蹦跶幾天吧，周檸，你完蛋了。
這些天，寧川也沒再給我發信息。
看來也快離婚了。
訴狀送到周檸家裡的那天，寧川來找我了。
他跪在我家門口，下巴一片青黑，臉上全是淚水。
我坐在他旁邊。
「又來幹嘛，有空了？那去辦理離婚吧。」
「晴晴，我回到過去了。」
喝茶的手一抖，腦海裡閃過十八歲常晴的身影。
「我回到我們十八歲那年了，三天，我待了三天，我看著那時候的自己好愛好愛你，我們一起上學，一起吃飯，好開心好開心。」
「那時候我們也不用考慮那麼多，兩個人無憂無慮在一起，很幸福。」
「我告訴十八歲的自己娶到你了，但是他問我你幸不幸福。」
「我沒辦法回答，我好像做錯了很多事…對不起，常晴，對不起……」
寧川捧著臉哭著，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我安靜看著他，卻再也無法將他與記憶力的少年重疊在一起。
還記得他給我表白那天晚上，我剛從社團開完會回來。
「你有空嗎？能不能來趟操場。」
「好。」
那天月亮很亮，又大又圓，我有點近視，恰好沒戴眼鏡，我告訴他我可能看不見他在哪。
「沒關系，我會找到你的。」
確實，他找到我了，夜色太濃，我沒看見他。
「我周末回了趟家，感覺你很喜歡這種小飾品，不知道你喜歡哪種，就都買了一點，你別拒絕我啊，我好不容易帶過來的。」
他從校服口袋裡開始拿東西，我伸手接著，卻沒想到拿完校服口袋還有褲子口袋，東西太多了，零零碎碎的小飾品一堆一堆，我根本拿不下，有很多從我手裡掉到地上，你幫我撿起來，放到了我的口袋裡。
然後很正式看著我，告訴我他很喜歡我，希望能跟我一起進步，一起努力學習考一所大學，認認真真談很好很好的戀愛。
我沒辦法拒絕一個我確實很心動的人，我點頭了。
「能抱一下嗎？」
他說。
我還是點頭。
他好像很開心很開心，臉很紅，對著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樣的舉動，我覺得他很傻。
「那我回教室啦？」
「好！」
我轉頭走向教學樓。
「常晴！放學我在教室門口等你，一起走吧？」
手上的小東西叮叮當當響，路燈照的我影子晃晃悠悠的，晚風好涼，我轉身。
「好啊。」
記憶裡的場景越來越模糊，我站起身，不再看他。
「寧川，我們離婚吧。」
8
寧川還是同意了離婚。
並且也在網絡上發了視頻為我澄清。
周檸誹謗我，以及煽動網友網暴我的事已經板上釘釘，並且我勝訴了，她被送進去了。
網上的風向變了，我的小說也快出版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從民政局出來，寧川有些失魂落魄，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沒再回頭，堅定離開。
身後傳來聲音。
「對不起。」
腳步未停。
十八歲的我和十八歲的他都問我幸不幸福，青春的戀愛熱烈又真摯，在戀愛的那些年，我確實很幸福。
生命裡會出現太多人了，哪怕兩個人一直在一起，但愛不一定一直在一起。
沒關系，我不缺離開的勇氣。
幸福的前提，是我最愛自己。
別擔心，十八歲的常晴和寧川，我很幸福。
此刻落葉紛飛，車流不停，我走在街道上，裙擺飛揚。
往後，我的人生，常晴。
番外（寧川）:
常晴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做蛋糕。
哪怕是結婚紀念日，但是做蛋糕也太麻煩了，為什麼不買現成的。
她難道不會體諒我工作辛苦嗎。
今晚提前下班，回家卻沒看到她，也沒做飯，桌子上的東西甚至都沒收拾。
她的朋友圈發了今天去玩的照片，小蛋糕看著就膩, 多大個人了，還去遊樂園。
周檸跟我說夢夢放心不下爸媽, 問我能不能去看看。
周夢的S……我也許有些責任吧。
結婚紀念日的話, 下次再說吧，都是老夫老妻了。
去年的紀念日好像也沒過……
算了，沒事, 常晴不會怪我的。
她竟然跟我說離婚！
她有錢嗎, 什麼也不會, 離婚難道不怕餓S嗎。
她搬走了。
我沒有回她信息，她會低頭的。
在墓園遇到她了。
她說了很多話, 她在怪我。
心裡好像有些疼，總感覺失去了什麼。
車上放著一個小盒子。
是什麼，她送的求和禮物？
我打開一張一張看著, 手卻越來越抖。
每一個字我都認識, 每一句話都在記憶裡重現, 過往的事情顯現在腦袋裡。
那些戀愛的時光越發清晰, 紙條一張一張在我手裡展開。
我終於明白，常晴是真的要跟我離婚。
心裡閃過不可置信，視線卻移向她的臉。
「（常」給她買裙子的路上遇到一個和尚，他說。
「人生本過客，何必千千結。」
怎麼會是過客呢，他就是瞎說，我把他罵了一頓。
但是再醒過來時，我穿越到十八歲那年了。
隻有十八歲的寧川能看到我。
我看著那時候的我們談戀愛，一起畫作業, 吃飯, 散步，悄咪咪牽手，給對方寫小紙條。
常晴, 原來以前，我們這麼幸福。
我告訴十八歲的寧川我娶到你了，他很開心, 但是他問我。
「那晴晴那個時候幸不幸福呀？」
我哽住嗓子, 再也說不出話。
常晴，你幸福嗎？
我不敢細想, 也不敢替你回答。
十幾年的歲月在我腦海裡過了一遍, 你前些天的話也在耳邊重現。
我才發現，常晴, 你不幸福。
都怪我。
我不再苛求, 答應了離婚。
你看起來很放松, 是的，擺脫我了, 你應該開心一點。
我站在原地, 看著你離開, 許多幸福的瞬間如電影般重現。
繼而是你的眼淚，你的委屈，你的鮮血。
我刻意忽略了你的憂傷和難過, 守著盲目的自大認為你離不開我。
常晴，是我錯了。
常晴，我錯過你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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