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當日,義妹被綁架。
竹馬欲去救,我想攔,他卻說:「她救過你,你怎麼老想著那點小情小愛?」
娘扇我耳光:「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他們一窩蜂離開,獨留我面對滿堂賓客。
後來,他們被困於陣中,需有人豁出命去在毒霧中拔出陣眼。
我走進去:「欠你們的,我都還了,今日之後再無瓜葛。」
他們也終於知道,義妹沒救過我。
竹馬後悔了,我卻不認得他了,對著他的S對頭問:「哥哥,他們是誰啊?」
Advertisement
1
拜堂儀式即將完成,義妹的丫鬟衝進來大喊義妹被人綁了,危在旦夕。
竹馬抬腳往外走,我攥住他衣袖的一角,想說侍衛們都過去了,不缺他一個,求他留下。
接觸到他近乎瘋癲的眼神,喉嚨被堵住了。
「你別鬧!你別忘了,青梨是你的救命恩人。人命關天,你平常愛亂吃醋也就罷了,關鍵時刻怎麼能滿眼小情小愛!」
可我是他的新婚妻子啊!
平常要我讓著青梨,口口聲聲「區區小事,何必心思敏感,與她計較?」,可今日是我一生一次的大喜之日,就不能選我一次嗎?
喜服絲滑,手中的布料一點點減少,直至消失。
娘上前給了我一巴掌,滿臉失望:「陸月靈,我怎麼會生出你這麼一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不是的。
明明可以吩咐其他人去救她。
或者……或者等我拜完堂,再去救也不遲啊!
娘無心聽我解釋,轉頭就走。爹、哥哥弟弟們早前去救人,獨留我一人面對滿堂賓客。
他們的眼神或憐憫,或指責,或嘲笑,逼得我幾乎站不住。
但我必須得立住了。
我彎腰感謝賓客:「謝謝諸位來參加我的……但今日國公府有事,恕不能接待。我國公府過幾日必將送上一份禮品,以表歉意。」
「總算還有個像話的。把賓客都丟這裡,是幾個意思?」
「也不能這麼說,人家是為了去救救命恩人,反而陸小姐似乎有點忘恩負義。」
「嗤,那麼多能人在呢,就缺他們幾個?說得不好聽點,他們可能是拖後腿的呢……」
你看,還是有人站我這邊的。
所以,也許並不是我品行低劣,是不是?
一堆議論過後,幾位長者全了彼此的面子,不再計較。
2
我即刻吩咐下人去報官,又讓父兄手下的人帶兵追趕,務必把青梨平安帶回來。
我上了馬車,疾速趕往茗山。
貼身丫鬟綠芸替我抱不平:「姑爺、老爺、夫人他們太過分了,今天可是您的大喜之日。都說你欠青梨小姐一條命,但當初她生命垂危,搶的是您的回天丸。
「要不然,您怎麼會昏迷那麼久……您別哭啊,奴婢不說了……」
是我哭了嗎?
我摸著臉,才發現自己的眼淚不自覺落下。
三年前,我從江南外祖家歸來,路遇一群神秘人。他們突然對我們發起攻擊。
一場激戰,我落了單,被重創後昏迷了。醒來後,人人都說是青梨救了我。
她被帶回國公府,收作我的義妹。
我娘知道她生命垂危,直接拿了我的回天丸給她。
當大夫說我身中劇毒時,已經沒有藥了。隻能封住我血脈,慢慢找解藥。
我陷入昏迷,隻知青梨醒來後,不顧自己的安危,常常四處為我尋藥。
我爹娘、兄弟感激她的大義,將她收作義女,寵愛有加。
我醒來的那天,他們在給青梨過芨禮。
綠芸高興地通知他們我醒了。
爹娘道:「既然醒了,就沒大礙了。青梨唯一一次過生辰,不能拋下她,讓她難堪。」
兄弟們也很贊同:「我們又不是大夫,去了也隻能幹瞪眼,還不如留在這裡。」
一向偏袒我的竹馬裴乘風都變了:「青梨是月靈的救命恩人,我們是在替她報恩。月靈知道,也會這麼選擇的。」
等了許久的我,將湯藥灌入口中:「應該的,應該的。那畢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們是為了我才那麼重視她的。」
「小姐,小心,小心燙……」
燙嗎?
我不覺得啊!
要不然怎麼喝下去,心口還像灌了風一般泛涼。
我隻是有一點點失落罷了。
3
第二天,穿著華服的青梨向我走來,她頭上的簪子是我弟弟親手為我所刻,身上的香囊是我曾送給裴乘風的。
我不禁多看兩眼。
娘親悄悄掐我:「昨日是青梨的生辰,你沒什麼表示嗎?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大方一笑,把我最好的頭面——石榴紅寶石頭面贈予她。
定是我想多了。
他們是為我報恩。
從那往後,青梨與我同吃同住。她的確是個好性子,落落大方、古靈精怪。我都忍不住喜歡她。
我教她習字作畫,她性子跳脫,總也學不會。
我著急,肅著臉唬她。
娘第一時間跳出來:「不就是供人消遣的玩意兒嗎?梨兒學不會便罷了,她有國公府撐腰,誰敢說三道四。」
但當初我學不會時,挨了板子,娘說我得自己立起來,不能依靠任何人。
我想不明白,卻識趣認錯:「女兒知錯,不該較真。」
「這才對嘛!梨兒,跟我吃糕點去。」
青梨被拉走,隔得遠遠的,衝我抱歉地微笑。
我回她微笑。
恍惚間,我懂了,青梨於爹娘是女兒。
於我是客,是貴人,我得恭恭敬敬地供著,才是上策。
晚間,我收到青梨送我的親手採摘的蓮子。我終於承認——
我不怪她,我隻是有一點嫉妒她。
但我又怎麼怪自己的救命恩人呢?我果然不是一個善良的好姑娘。
我壓制著所有酸意,耳提面命鏡子裡的自己要記得感恩。從此,對青梨愈發好了。
4
春江水暖鴨先知,主人心向下人悉。
以前鋪子裡送什麼好東西,都先過我這邊。如今,都先送給青梨。
青梨以孝順之名,送給我娘,輪到我這裡,總缺斤少兩。
綠芸的抱怨剛出我住的竹清樓,便傳得沸沸揚揚。
我急得去找娘澄清,卻在路上遇見了裴乘風和哭泣的青梨。
「乘風哥哥,我好像害了月靈姐姐。我、我從沒想過要取代她,她那麼好……我是不是不該進入國公府?
「我……都怪我貪圖爹娘對我的好,卻沒想到傷害到月靈姐了。」
裴乘風不斷哄她,見她難過,竟然抱住她。
指甲在柱子上劃出痕跡。
不是第一次了。
裴乘風和青梨經常會面,雖止於禮,卻讓我察覺到了不同。
在同一個場合裡,裴乘風第一眼看到的是青梨,面對刁難,他們有默契地一唱一和懟回去。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才是一對。
我曾委婉地提醒裴乘風不要壞了青梨的名聲,他卻呵斥我胡鬧:「月靈,我對你之心天地可鑑。若不是為你,我何必對她好?
「你莫要忘了,她是你救命恩人。」
之前無逾越之行,我數次懷疑自己嫉妒之心作祟,自責不已。
如今呢?
抱在一起,總不是我小人之心了吧?
我心底燃起一絲詭異的暢快,衝出去質問:「你們在幹什麼?」
兩人迅速分開。
一個對天發誓,自己別無他念。
一個垂淚漣漣,求我不要誤會。
我咬破唇:「青梨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別說身外之物,就是未婚夫,我也該讓……」
裴乘風滿眼失望:「月靈,我們十幾年的青梅竹馬,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了解嗎?你的恩人在傷心,在難過,我不可能坐視不理。」
青梨說:「對不起,我實在太難過了,我對乘風哥絕無非分之想。我以後離他遠遠的,至少半裡遠。」
他們太過真誠,我再次懷疑自己對他們有偏見。
事情驚動爹娘,他們表面各打五十大板。
私下卻勸我,不要計較,他們品性高潔,絕無不軌之心,我太過小家子氣了……
真的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
5
「小姐,茗山到了——」
綠芸的呼喚打斷我的思緒。
簾子一掀開,負責此事的大人與我照了面。
他告訴我,為救青梨,我爹娘、兄弟都被落入陷阱,分別被綁在西南的四個角落。
我心被揪緊,上前一步,被人拉了回來:「小心,此處有陣法。」
是裴乘風的S對頭秦翎。
他帶我尋了一處高處,靜觀下方的形勢。
隻見,裴乘風站在中間,讓人放了青梨。
綁匪聲音高昂:「隻放了青梨嗎?我還抓了你嶽父嶽母,還有小舅子們,你隻能選一個……其餘人,S!」
我心「怦怦」直跳,我做不得那麼高尚,我隻想救我爹娘。
我願用自己的命換他們。
然而——
「不用管我們,放了青梨。」
「不用管我,大不了一S。」
「我不怕S……」
家裡人的聲音一同響起。
呵,倒是我卑劣了。
我恍然覺得我像是話本裡寫的耽誤他們相親相愛的絆腳石。
當初被救回來的,真的還是陸月靈嗎?
綁匪似乎得了樂子,笑道:「我若沒記錯,這位青梨姑娘不過是個孤女,你們的口徑倒是統一啊!」
青梨搖搖頭:「不,不,我不值得你們救,別上了他的當。今日之事,是我任性,才會……不值得!」
綁匪狠狠扇了青梨一巴掌,四周的溫度驟降,那是裴乘風生氣的表現。
「放了她……」
「嘖,世子之怒令我膽寒。恕我直言,你的新婚娘子不是國公府的陸小姐嗎?你怎麼……」
裴乘風蹙眉:「青梨姑娘乃我妻救命恩人,自然要事事以她為先……我隻心悅月靈一人,你休得用齷齪之念羞辱我們。」
「哦?」綁匪似乎看了我一眼,「即便犧牲你妻子的性命,你也要以青梨為先嗎?」
「是!」
一枚暗器飛向我肩膀,我悶哼出聲。
裴乘風一眼掃到我,他眼眶微紅,握劍飛身上前:「我要你S!」
綁匪挾持青梨後退:「這不是你自己選的嘛?我勸你別動,陣法啟動了。毒霧蔓延,你們都給我S在這裡吧!」
底下的竹林變換,困住了裴乘風。他捂住胸口,似有不舒服。
他抬頭尋我:「月靈,你別生氣。我不知道你在這裡,才選她的。我隻心悅你一人。此事了了,我必當事事以你為先。
「我們欠別人的,總要還的……」
6
我的家人似乎也是這麼想的,他們緊緊盯著青梨,生怕她有什麼閃失。
綁匪像是忌憚什麼,將青梨丟到竹林中,自己踏風而去。
林裡的裴乘風緊張地扶住青梨,像是想起什麼,看了我一眼,手微微松開。瞥見青梨虛弱的模樣,再次扶住她。
「月靈,你不要多想。她、她畢竟是你的救命恩人……」
裴乘風在說什麼,我都聽不見了。
隻覺得那些話我都聽膩了,心底的那杆秤終於歪斜。
是,她是救過我。
所以,我的救命之藥給她,國公府嫡女榮耀給她,父母偏愛、兄弟寵溺、未婚夫側目,我都理解。
但我不想做他們對別人好的借口了。
也不想要事事以別人為先的感情了。
陣法變幻,霧氣蔓延。
官兵們束手無策,隻能稟告我爹他們,退後想辦法。
秦翎帶著我換了個位置,剛好可以看見陣中的場景。他背過身,等綠芸給我換藥。
此時,陣中人彼此被竹林隔絕,誰也看不見誰。
等上好藥,專門研究陣法的大人拱手:「大人,屬下已經發現了陣眼。但那一片毒氣蔓延,即便有解毒丸,定然九S一生……」
「我去吧!」
大人遊移不定:「這……」
秦翎冷笑:「他們眼裡可沒有你這個女兒、未婚妻、妹妹,我看,他們S絕了才好。」
「敢問大人,如若他們全S了,京城眾人又當如何議論我?」
「你管他們如何議論,你做得再好,他們也能挑出刺來。人總歸是為自己而活的。」
他的灑脫是我一時半刻學不會的。
但我可以試著去學。
如今,我卻一定要佔據大義,還了他們的恩情,我才能脫離陸家,堂堂正正地做自己。
問清破陣方法,我毅然決然地踏進毒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