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停頓,確認四下無人。


 


深吸氣,說出了那個秘密。


21


 


「我是個棄嬰,回高家時已經七歲。丟的七年,高父怕影響仕途,對外由高蔓藻扮我。


 


那碗糖糕,是她給你的。


 


你說從八歲那碗糖糕起,滿心滿眼都是我。


 


你在外遊學,直至十六歲才回。這八年,你是為高漪瀾寄過一封信,捎過半句話?你關心過她日子過得好嗎?


 


你遇見十三歲的高漪瀾後,寄的信我沒拆過,送的東西玩意都退還。


 


平津回,你的滿心滿眼,究竟是一見鍾情,還是見色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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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驚愕眼神中,我揉揉酸疼的手腕,轉身要走。


 


「你有沒有,動過心。」他抱著最後一絲僥幸。


 


「不曾。」我快步離開。


 


瑤階玉樹,人間少有。


 


怎會不動心。


 


他騎馬乘風,懷裡裝著送我的海棠糕;


 


他意氣風發,說跟小舅要去查案子,為生民請命;


 


他送我畫像時的羞赧,從遠方捎來的信裡夾著那枝幹枯的玉蘭。


 


怎麼會不動心。


 


可一眼動心,換來的是一個鮮活生命的隕落。


 


22


 


十三歲,扮演嘉善皇後的影子,我越來越遊刃有餘。


 


高父偶借谷陶村的事敲打我,越不在意,他越滿意。


 


那張千兩銀票淬了毒,每月一粒解藥會悄悄加在我爹的飯食裡。


 


「你前日的臨帖不用心,想必葛夫子的教導比為父深厚。今兒聽聞他手折,這因果不虛。」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S;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


 


「父親良苦用心,漪瀾明白,我們高家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我不想從前窮苦生活,隻想將來榮登後位,父親和我才是得償所願。」


 


我爹的手折,我隻能將憂心放在心底,卻不想被來道別的平津回察覺。


 


「我陪元煦小舅去瑤城查案子,回來給你帶好東西。」


 


他見無人,又湊近我耳邊:「漪瀾要是笑一笑,我心裡的案子,才叫不攻自破。」


 


我一把推開,他忍笑,道句等我,便策馬飛馳。


 


回來時,正逢我帶著容與逛燈會。


 


他特意尋來,鄭重拿出把折扇送我。


 


扇面是花草拓染,盛放的三色堇,墨點的蝴蝶。


 


光線明暗間,化草為螢,那綁的蝴蝶絡更是見所未見,新奇得很。


 


扇面題詩是平津回的字。


 


「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他說是瑤城附近的農戶做的。


 


瑤城旁邊的村落就有谷陶村。


 


可我不敢收,後面有多少雙眼睛盯著。


 


我忍不住多看幾眼,心想這扇面的花草,是長在我家鄉坡上嗎?


 


我說我不能收,這扇子燻了桂花香。


 


他懊惱不已,怪自己沒有想到我的喘疾。


 


過會,他又笑得跟孩子一樣,「無妨,漪瀾見了,便是收了我的心意。」


 


回去後第二個白天,秋穗跑來找我,神秘地遞給我一把折扇。


 


一樣的蝴蝶絡子,卻沒有桂花香。


 


「昨兒我看小姐喜歡,卻顧忌大小姐的面子不敢收。」


 


「我偷偷折回小侯爺那,仔細看過,仿照樣子做的,小姐放心,沒人知道。可惜奴婢字不好,題不來詩。」


 


我感動地抱住她:「一點也不可惜,特別好。謝謝你,秋穗。」


 


秋穗S在了當天傍晚。


 


23


 


高蔓藻不知從何處得知,有個婢女私會小侯爺,還收了他的東西。


 


她從秋穗屋裡搜到她打樣的蝴蝶絡,氣急敗壞。


 


「下賤胚子,勾搭小侯爺,傳出去有損我高家顏面。這手敢碰小侯爺的東西,折了吧!」


 


她不給秋穗張口解釋的機會,一把鎮紙打碎秋穗的手腕,一條麻繩勒斷了秋穗的頸。


 


等我得知消息,急匆匆趕到時,那個經常蹙眉的姑娘癱軟在地,一隻眼珠蹦出來,滾到我的腳邊。


 


眼珠裡是害怕。


 


倒影裡是恨意滔天。


 


「這賤人是你屋裡出來的,真是一丘之貉。」


 


高蔓藻見我,細眼裡神色鄙夷。


 


我手裡緊握尖簪,隻要兩下就能刺瞎那雙細眼,一下就能刺穿她說話的喉嚨。


 


可我低下頭,恨意滔天變成六個字:


 


「姐姐教訓得是。」


 


24


 


接下去的幾年,每每午夜夢回,她們怨恨問我,為何不替她們報仇。


 


我沉默不語,直到打探到,和貴妃與蘭因公主的事,到自我揣測,到賭贏接近貴妃的那天。


 


我手背圖案如生、我的羽翼漸豐。


 


重陽宮宴前一日夢裡,我頭一次對她們開口。


 


我不信佛佑,我隻求你們,保佑我。


 


保佑我功成,保佑我登上高位。


 


保佑我不再屈居於人,不再受制於人。


 


我將用高家人的鮮血做黃泉酒祭奠亡魂。


 


重陽宮宴,去宮裡的馬車上,高父笑眼看我。


 


「感謝佛祖,將你帶給我。今日以後,我們高家便是真正飛黃騰達。」


 


「漪瀾隻謝父親賜予機會,等女兒坐穩位置,父親的前程,佛祖會庇佑的。」


 


我莞爾一笑,仿佛在看S人。


 


到了宮裡,和貴妃親切地拉著我問候。


 


漪瀾身子如何,可帶喘疾的藥沒。


 


看我點頭,她笑眯眯,說我是個乖巧孩子,會得佛佑。


 


宮宴上,已過花甲的聖上興致勃勃,頻頻看我,仿佛就等一個契機。


 


我父親正要獻寶,突然碗碟摔碎的清脆聲擊穿了平靜。


 


太子倒地,雙手緊抓喉嚨,臉漲紅,直喘粗氣。


 


「呀!冕兒喘疾犯了!御醫御醫!」和貴妃震驚。


 


可是重陽宮宴,因貴妃建議設在行宮,太醫院趕來要半炷香。


 


眼見太子就要一命嗚呼,我快步上前,掏出藥給他服下。


 


太子轉危為安,聖上心定大喜,就要給我嘉獎。


 


高坐明堂的天子居高臨下看我,像打量一件精美的禮物,即將被拆開。


 


沒人注意到,我藏在衣袖的手覆著塊熱水帕子。


 


「臣女冒犯太子殿下。」我跪在地上,伸手合掌。


 


聖上正欲發話,就聽太子驚呼:


 


「仙鶴凌雲!」


 


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下,我的手背生出紅鶴駕雲斑紋。


 


在場眾人紛紛想起一樁舊事。


 


25


 


昔日佛骨一案,正逢太子妃何氏產女,雙生女手背皆有黑鶴紋。


 


國師斷言是佛祖降怒。


 


而據查,太子妃娘家偷換佛骨,企圖顛倒國運。


 


皇帝盛怒,望族何家自此隕落。


 


太子妃產褥期聽聞父兄S訊,氣血倒行,很快撒手人寰。


 


雙生子由國師擇日開壇作法,祛除厄運,可憐孩子年紀小,應激夭折。


 


欽天監監正恰在席,見此異象,討要我的生辰八字。


 


演算後,看著我連連點頭:「小姐是雙生子厄運祛除後選擇的吉體。」


 


而我幼時體弱,常居寺廟祈福,七歲後方被接回。


 


欽天監又說:「這是常人軀體無法承載,得浸潤佛法,六根清淨後才能適應。」


 


「今日高小姐手掌出現紅鶴,便是天意,乃福運綿延之兆。」


 


那高小姐便不是高家的女兒,得改國姓。


 


欽天監的仙鶴祥雲,國泰民安的預測屬實好。


 


聖上親賜國姓元。


 


太子未有子嗣,記為太子昭禮,封鶴雲郡主。


 


在一眾驚訝目光中,我行禮謝恩。


 


今日以後,我會慢慢將高家拆骨剝皮,啃食殆盡。


 


26


 


受封大禮,平津回隨武靖侯觀禮。


 


他默默注視我,我看向他的眼神無波無瀾。


 


東宮側殿內,高父磕頭拜見。


 


我裝作憂愁,慌不迭扶起他。


 


「父親折煞女兒。」


 


高父老謀深算,見我沒有主見的樣子。


 


「郡主如今的父是太子殿下,禮不能廢。」


 


「爹爹,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這可如何是好。」


 


說到情不自禁處,我不由拭淚。


 


「沒了父親,我一個人榮華富貴,又有什麼意思。」


 


我知道,封郡主的當夜,高家的馬車就趁夜駛去了端王府。


 


今他來,估計早謀劃好後路,要將我騙入新局。


 


高父眸光幽深,假惺惺瞥眼四周。


 


我讓人退下,老狐狸悄悄說出他的打算:


 


「聖上龍體有損,而太子昏庸,民心所背;端王卓荦,民心所向。」


 


「為父不舍漪瀾困於此鬱鬱,不如你我父女二人聯手,來個裡應外合。」


 


「屆時功成,我們高家就是護國公侯,漪瀾仍舊是郡主!」


 


「女兒不懂,但父親要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我笑得單純。


 


美人淚,柔骨刀;美人笑,紅繩吊。


 


27


 


高父走後,我轉頭去了太子那。


 


一五一十告知。


 


聖上看重元冕,五歲便立為儲君。


 


可他仁善,隻愛木刻,不愛刀槍算計。


 


一朝佛骨案,十五載被囚,聖上前年身染時疫,其他皇子避諱。


 


隻有他磕破腦袋求得侍疾機會,最終重獲盛寵。


 


他說,曾見過一位沒了丈夫的可憐婦人神色戚然,抱著剛出生的孩子要一道去S。


 


他在那刻覺醒,賜給她一枚海棠玉環,和一道生機。


 


聖上拿太子妃何家的命做磨刀石,十五年,再鈍的木刻刀都能磨成S人利器。


 


他點頭,我們一拍即合。


 


端王和高家要反。


 


他與我也要反一反,反一反這任人主宰的命!


 


他報妻女枉S之仇,我報奪子S親之恨。


 


「端王世子午後要獻禮,鶴雲不妨一道,看看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元煦世子送來一位故人,谷陶村的槐花。


 


八年未見,槐花出落得亭亭玉立,杏眼明仁,黑是黑,白是白。


 


看槐花抖抖瑟瑟的樣子,便知道元煦那肆獻的禮是她。


 


為什麼男人的大業總要犧牲女人?


 


我幫她解圍,回去路上,槐花說她師承葛夫子,並將這幾年學藝的事講個遍。


 


真好啊!看著她幹淨純粹的臉,我又看到了依依。


 


我送她一根金絲掐蘭簪,叮囑她有事可尋武靖侯府平津回。


 


無心施恩,卻得了回報。


 


我遠遠看見,我日思夜想八年的人。


 


爹,等等我!依依就要回家。


 


28


 


宮變那日,我端著藥要送去給聖上。


 


和貴妃見到,我以為她要攔我,畢竟我曾騙她。


 


在我錯愕的眼神中,她默默接過藥碗。


 


「本宮去吧,你還年輕,手幹幹淨淨的好。」


 


我密信高父,聖上將於今日駕崩,太子謀害親父當誅!


 


屆時父親和端王可從宣武門進,撥亂反正。


 


城樓上,我看見一隊兵馬秘密進了宣德門,心中嗤笑,他防備我卻不多長些心眼。


 


不出所料,亂臣賊子伏誅,聖上寒心同胞兄弟的背叛,駕崩傳位太子。


 


新帝登基,改年號治平。


 


鶴雲郡主護駕有功,封護國公主,食邑三千,賜府邸。


 


高家入獄時,我去見了。


 


獄囚打斷了高子衿的腿,他滿身髒汙,躺在草席上,動彈不得。


 


昔日天子師,今日階下囚,哪有一點矜貴的樣子。


 


見我來了,他眼神惡狠,滿臉猙獰,對我嘶吼。


 


哦, 我忘了, 他的舌頭被拔了。


 


「父親是不是想說,不明事理、不敬不孝是業障!弑父S母,當下無間地獄。」


 


「可高家拿我養父的性命威脅我, 下的是什麼地獄!」


 


「父親為榮華富貴, 將剛成人的親女送到老者床榻,下的是什麼地獄!」


 


「母親兩面三刀,樂做劊子手,下的是什麼地獄!」


 


「長姐妒恨, 草菅人命、濫S無辜, 下的是什麼地獄!」


 


「說起來, 我倒要感謝您。」


 


「要不是您悉心培養, 我也到不了今兒的地步。」


 


他滿眼驚慌,口中嗚嗚作響。


 


「這仙鶴凌雲, 用的是您讓我學的刺繡繪畫。」


 


「和貴妃搭線, 是因為禮佛參禪。」


 


「連這美人計也是您教我的。」


 


「我知恩圖報,於氏杖刑、冬茶溺斃、秋穗斷頸。」


 


「別急, 離行刑還有幾日, 你們慢慢體會。」


 


他掙扎著爬過來, 磕得滿頭是血。


 


「您別求我,本宮的父親從來隻有一個。還有, 毒已經解了, 往後本宮的父親會長命百歲。」


 


身後一陣慘叫聲, 我轉身退出。


 


29


 


出了牢獄, 冬日的日頭盛得很。


 


晃眼間, 已做了太妃的娘娘身披狐裘, 站在日光下笑著看我。


 


冬日的風來得倉促, 她笑著眼角卻泛淚。


 


「漪瀾, 我不知道,你在高家過的是這樣的日子。如果我早些知道, 你就不會,蘭因也不會……」


 


我搖頭:「我欺騙利用過您, 我從沒見過那幅畫。」


 


「不重要了。一開始我是想借著你救太子的恩,求聖上封個縣主給你。」


 


「我沒想到,高子衿抱著這樣骯髒心思。還有老S登,納我入宮, 辜負我姑母。如今,又看上你來。呸!」


 


「但凡他少點色欲燻心,就能看見你和蘭因有幾分相似。」


 


她輕輕抱住同樣淚流滿面的我。


 


我父親意味深長瞥了我一眼,轉頭語態悲切:


 


「我馬」30


 


臨行前, 我去求新帝,饒無辜者一命。


 


他無聲地看著腳下的雪後江山, 銀裝素裹, 千裡冰封。


 


可總有一點綠要鑽出這白雪大地,開出花來。


 


帝王肅穆,道了句:「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31


 


馬車飛馳在去谷陶村的道上, 路邊的山茶凌雪盛放,似要用熱烈的紅,消散這冬日的白。


 


我要回家去了。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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