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有時候真的很霸道,很過分,跟當初剛認識時,完全是兩個樣子。
我一直以為我們的初見是在學校志願者輔導活動上,但其實不是。
有次江野兇狠過分,我哭著求饒,說這日子沒法過了。
江野掐著我腰,很認真地說:「不許說這樣的話,我們要好好地過一輩子。」
我哭紅了眼:「你這個大混蛋,你跟我在一起前分明不是這樣的!」
江野有些好笑地摸了摸我額前被汗水黏湿了的頭發,一根一根地輕輕撥開。
他低聲道:「榆榆,那是我第一次動心,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女孩。有時候我都害怕我說錯話,怕你不理我了怎麼辦。
「所以我很小心,在你面前我不能犯一點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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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在圖書館。你那時候應該在復習做卷子,我就在你斜對面。你披著齊肩的短發,用小貓夾子夾住碎劉海,睫毛很長,眼睛很漂亮,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又抿嘴,很可愛。
「但是你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嘴已經幹得起皮。寫一會兒字又要搓搓手,我那時候還不知道明明圖書館空調溫度那麼高,你為什麼還冷得要搓手。」
江野親了親我的眼角,又將扣著我的手舉到胸前,俯身輕輕落了一個湿潤的吻。
「後來在超市裡,我看到你給自己買了創可貼,結賬的時候,看到了你手上的凍瘡。」
江野停頓了一會兒,看著我湿漉漉的眼睛,眼裡有些難過:
「那時候我就想,要是我早一些遇見你就好了。」
21
江野生日那天,天氣意外地很好,沒有下雪。
隻是風很大。
我站在江家別墅前,剛好看到了被風吹得很遠很高的氣球。
宴會是傍晚時分開始的。
我看不到裡面,隻好站在門口等著。
十點多的時候,別墅的人都出來了。
江野站在人群的中央,一身黑色西裝,格外耀眼。
可是太遠了,我看不到江野的臉。
阿姨悄悄出來,看到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門口,心疼道:
「你要不要進來啊,今天是少爺的生日。」
我搖搖頭,不用了。
這樣好的日子,我就不去掃他的興了。
我把準備好的生日禮物遞給阿姨。
禮物袋裡面放著一幅畫和一枚玉墜。
都被包了起來。
還有一封信。
但我覺得江野可能不會看。
想了想還是收了回去。
「麻煩您幫我轉送給江野。
「就說這是我很早之前就答應過他的。」
阿姨面露難色。
如今,江家誰都知道這位大少爺最不待見的這個叫向榆的女孩子。
我苦笑道,沒關系,他不要的話,您就幫我扔了吧。
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來看你了啊。
生日快樂,阿野。
22
回去後,我整個人陷入了昏迷。
公寓裡明明隻有我一個人,可我仿佛聽見了江野的聲音。
他像往常一樣,掀開窗簾,靠在床邊捏我的臉:
「怎麼還不起床?
「天都亮了。」
我迷迷糊糊道,黑,
好黑。
阿野,你又騙我。
天還沒亮呢。
番外·江野
1
生日宴會持續到晚上十一點。
等賓客陸續離開,已經過了十二點。
這狗屁生日也不知道要累S誰。
羅青還想玩通宵,我一腳踹走他,叫他趕緊滾,老子也要睡覺了。
上樓前,阿姨叫住我。
她看我的眼神怯怯的,仿佛我是什麼洪水猛獸。
我在家脾氣很差嗎?
羅青那幫人還說我現在脾氣比之前不知道收斂了多少。
我盡量讓自己的聲線聽起來平和,問:「什麼事?」
阿姨手裡提著一個黑色的禮品袋。
送我的禮物?
她遞給我,眼神躲閃,有些猶豫地說:「這是向小姐送你的生日禮物。晚上她來過,沒進來。」
向榆?
劈腿後送前男友生日禮物?
「扔了。」
阿姨不確定地再問了一遍:「真的要扔了嗎?要不跟其他禮物一起放雜物間吧?」
「她的東西也配?
「以後別讓她出現在這裡,她的東西也不行。」
2
新年剛過完,醫院打來電話,讓我去復查。
檢查完,我坐在辦公室等報告。
李醫生在我身邊看病歷。
沒多久,一個年輕的醫生走進來,把手上的文件放在李醫生桌上。
「老師,這是我的辭職報告。」
李醫生五十多歲,年過半百,好不容易有了個得意門生,如今這個聽話的學生卻要因為一個已經去世的患者辭去工作,他很生氣。
「考慮清楚了?蔣銘,你還年輕,這種事情本不是你能控制的,我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了。」
「對不起,老師。我沒有辦法不去想她,在聯系不到她的那段時日,我……我不知道我是怎麼熬過來的。」
李醫生看著桌上的辭職報告,無奈地嘆了口氣,說:「你這麼多年身邊也沒個人,是在等她嗎?」
我在辦公室不尷不尬,他們談話也沒避諱我。
視線從手機挪開,我瞄了眼李醫生面前的人。
模樣周正,又是醫生,居然還搞暗戀?
蔣銘點點頭,十分苦澀地開口:「小時候去我表弟家,見過她,她小小的一隻,坐在門前。後來,她在縣城讀中學,我回母校演講時,一眼就看到了操場上跑步的她。我在禮堂演講,她正好體測。高三動員大會,我又回去了一次,他班主任說她奶奶去世了,她請假回了家。
「我們總是在錯過。
「但如今,我想帶她回家了。」
修成正果了?
不容易,真不容易。
正好護士送來檢查報告,我走過去,拍拍那人的肩膀:「恭喜啊。」
3
回去路上,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請問是江先生嗎?
「之前您和您女朋友租了我的公寓,今天保潔收拾房子的時候,有一個紙箱子,裡面放了些東西沒拿走。你看你們還要嗎?不要的話,我就扔了。」
「我現在過來拿,麻煩把地址發我一下。」
套二的公寓,面積不大,有個陽臺,採光不錯。
這裡已經看不出有人住過的痕跡,顯得有些空蕩。
沙發旁放著一個很小的紙箱,像是快遞盒。
「就是這個,箱子看著小,不過拿在手裡分量挺重的,我沒打開看。你看看是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可別弄丟了,不然後悔都來不及。」
我蹲下身,把紙盒子拿起來放在茶幾上。
「她什麼時候搬走的?」
房東正低頭刷視頻,聞言倒是抬頭仔細想了想,說:「大概是十二月底吧,不過不是她來退的,是一個陌生的男人,說是她朋友,過來幫她搬東西。
「要不是之前小榆跟我說過你工作忙,我差點以為你們已經分手了呢。」
陌生的男人?
呵,就是那個她出軌的那個男人吧?
「我們已經分手了。」
「分手了?」房東有些意外。
「你們還是沒和好啊?那段時間我每次吃完夜宵回家都能看到她在樓下的長椅上坐著,那麼冷的天,晚上十一點多了,就一個人坐在那裡,也不講話。
「我問她是不是和你吵架了,我說小情侶哪有不吵架的,好好溝通就行了。」
我手裡的動作停下來,房東繼續回憶:
「她說她惹你生氣了,不知道怎麼哄好你,你變得很討厭她。」
怎麼聽起來好像是自己不講理?
我沒解釋是向榆自己出軌在先。
已經不重要了。
4
凌晨兩點,書房的燈亮著。
我坐在書桌前,看著面前紙箱裡的全部東西。
紙盒裡面有一本畫冊,一隻灰色軟皮錢包和一個黑色小方瓶。
畫冊佔了大部分重量,用紙皮仔細包了起來,看得出來其主人的珍視。
我垂眸看著畫冊,既然搬家都不帶走,說明這些東西對她來說也不重要了。
我心安理得地打開了相冊。
相冊第一頁空白處,是彩繪的英文——MY LOVE。
第一頁,第二頁,第三頁……
竟然……全是我自己。
每一張畫下面都寫了日期。
這是一本從大一開始記錄的畫冊。
第一張就是穿著志願服,在講臺上講課的我,右下角日期是「2015.11.03」。
穿著短袖,背心,皮夾克,牛仔外套,灰色大衣,黑色羽絨服的,笑著的,面無表情的,羞怒的,鮮活的自己,全部都被這本畫冊記錄下來。
我一頁一頁地翻看,心卻像是慢慢被人撕開了一道口子,灌了冷風,蔓延四肢。
冷,越來越冷。
照片上的畫面在腦海裡逐漸變得清晰。
呼吸越來越重……
5
「我生日哎,你給我畫幾幅畫怎麼了?我又不要你別的禮物。」
「我沒學過畫畫,畫得不好。」
「誰說的?我就覺得你畫得最好,不然你怎麼接畫稿?親愛的,我們都在一起七年了,你從來沒有給我畫過一張畫,你說說這像話嗎?」
「給你畫又不賺錢,我多虧啊。」
「我給你錢,你就畫?」
「不畫。」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書房,照在那本畫冊上。
不是說好的不畫嗎?怎麼背著我偷偷畫了這麼多?
喜歡我那麼多年了,就不能繼續喜歡下去嗎?
這些畫對你來說,這麼不重要嗎?搬走了也不願意帶走。
可是為什麼又回來照顧我呢?
還有你媽媽的錢包,奶奶留給你的護手油,你怎麼都不要了?
6
這是醉生夢S的一個月。
我把自己喝進了醫院。
我媽一聽「醫院」兩個字,已經嚇得不行。
「你已經是S過一次的人了,還這麼不珍惜身體,你是想氣S我嗎?」
我沒說話,偏頭望向窗外。
「我打電話讓沈柔過來照顧你。」
「我不用別人照顧。」
我媽恨鐵不成鋼:「你以為我想?平時你忙得人影都見不著,哪裡有時間跟人家相處?」
「我不喜歡沈柔,您別瞎操心了行嗎?」
「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家家世又好,怎麼就不能喜歡了?」
我簡直要被氣笑:「喜歡是能強求的?這麼多年, 也沒見你愛上我爸啊。」
「好好好, 不喜歡沈柔也沒關系,但是你這輩子也別惦記那個向榆了,趁早S了這條心吧!」
「什麼意思?」我臉色微變,沉聲道。
我媽是知道我分手,但是她不清楚我們分手的原因,我從未同她講過。
就算她知道了, 也隻會說向榆不值得, 而不是讓我趁早S心。
「她得了骨癌,已經S了。」
「不可能!」我呼吸一滯, 立馬反駁, 「她隻是喜歡上別人了!」
「我當初給她五百萬, 讓她做手術, 隻可惜, 那時候已經是晚期了,活下來概率並不大。
「這就是她的命。」
7
我找遍了所有房間,都沒找到那晚的生日禮物。
我無力地跌坐在地板上,沉默,紋絲不動。
「扔了。
「她的東西也配?
「以後別讓她出現在這裡, 她的東西也不行。」
向榆是一個痛了也不會說,知道一件事沒有結局便會主動退出的人。
兩個月了,江野還是很討厭我。
「「「」她在醫院忍受惡語相加、對她視而不見的江野。
她親眼看到承諾給自己的座位又讓給別人的江野。
但沒有第三次了。
她知道我討厭她,所以她做完一切後,她很自覺,很懂事, 像個乖學生一樣,主動退場,不讓自己那麼難堪。
我好不容易才等到這隻小烏龜願意伸出頭來,與我共度餘生,但我卻把她弄丟了。
向榆那種乖學生,怎麼會去酒吧?而且去的還是藍卡,羅青他們最愛去的那家。
最後一次在南山見她時, 她瘦得不成樣子。
她以前明明被我養得很好, 怎麼會生病呢?
8
我找不到她了。
我去問醫院, 問醫生,要麼不知道要麼保護病人隱私, 不肯透露。
我去公寓樓看監控,找物業,他們問我跟之前的租戶是什麼關系。
我說是男女朋友,房東卻說我們已經分手了。
物業把我趕了出去, 還說既然分手了, 就不要再打擾別人。
我給他們錢,他們居然不要, 還罵我是瘋子。
9
那棟樓被我買下來了。
我把那間公寓布置成了曾經的樣子, 每晚都睡在我們的臥室裡。
我常夢見你, 但你始終沉默不語。
在我三十歲生日那天,你終於肯跟我說話了:
「阿野,我還沒好好跟你告別呢, 我不怪你。
「但是下輩子,請你一定要記得我,好嗎?」
「好。」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