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遍遍在內心呼喊。
或許是上天終於想著要眷顧我一次。
這天,地下室的門再度被打開。
進來的,卻不是周玉書。
26
眼前的人看上去比我更加不可思議。
「黎初……真的是你?」
接著,她的眼中湧起水霧,聲音也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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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找到你了。」
「陳年。」我緩緩叫出她的名字。
下一秒,便因淚意而哽咽,再說不出一個字。
在我的想象裡,最先發現我的人,可能是警察、是父母、是朋友……或是一個偶然路過的人。
卻從沒想過,會是陳年。
一個跟我接觸不多,都談不上熟悉的人。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周教授……是因為周教授對不對?」
我點頭,盡力平復心情:「具體的後面再說。你呢?是怎麼找到我的?」
「香水。」
香水?
「我在周教授身上,聞到了一股香水味。」
「你曾送過一瓶香水給我,你說過,那是定制款。」
「獨一無二,隻屬於你。」
我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周玉書每次帶我出去,都會好好捯饬自己和我一番,以滿足他心中對於情侶約會的所謂隆重感。
穿衣、化妝、香水,一個不落。
他給我買過許多香水,我卻都不喜,最終用回我隨身攜帶的那一瓶。
我有很多疑惑想問陳年,然而當務之急,是出去。
我被鐵鏈束縛住,但好在,陳年帶了工具箱。
鏈子是許多橢圓圈套在一起的那種,隻需要把其中一個夾斷,就能擺脫束縛。
陳年開始忙碌。
我趁機問出我的疑惑:「所以,你跟蹤周玉書,發現了這個地下室?」
陳年搖頭:「我不敢,我怕被他發現。」
呼……幸好沒有。
周玉書可是跟蹤人的高手,陳年若真這麼做,無異於班門弄斧,想必會落得個和隔壁班長一樣的下場。
「我裝成是周教授的狂熱追求者,追到了他車上,趁他不注意,把買的小型追蹤器貼到了座位底下。」
「我發現,他幾乎所有時間都會到城西來,可學校教職工的房子都在城東。」
我從不知道,陳年竟是如此膽大心細,又聰明的一個人。
細細想來也對,否則她又怎麼會讀到這所名校。
陳年繼續絮絮叨叨。
說她本來昨天都找到了這裡,結果發現門是鎖著的,不得已又回去找工具。
難怪她會帶著工具箱……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鏈子隻斷了兩個。
陳年氣喘籲籲,汗水大滴大滴滾落,看上去已經體力不支了。
我看著她通紅的臉,專注的眼神,心下一動,又問出一個問題:
「為什麼要找我?」
還有半句咽進了肚子裡——畢竟,我跟你不熟。
又怎值得你花如此多的精力?
陳年抹了把汗,對我笑了一下:「因為你對我好。」
對她好?
我不過是,順便幫她解個圍而已。
比起她為我做的,實在不值一提。
前兩世,我拒絕加入霸凌她的陣營,卻也沒過多做什麼。
上一世,當我發現香水不見,因為急著去羞辱周玉書,也沒尋找。
之後,基本都住在校外的房子裡,與宿舍的人沒怎麼打交道。
這一世,一個小小的舉動,不承想成了我命運的轉折點。
「你替我說話,送我禮物,保護我不受那些男生的欺負……除了奶奶,再沒人這麼對過我了。」
我恍惚想起,陳年似乎是個孤兒。
她口中的奶奶,在她小時候就去世了。
之後寄居在親戚家,靠政府的補助長大。
因此,每年助學金也都有她。
這麼多年來,她應該都生活在黑暗中吧。
所以,一絲微不足道的光亮,對她而言,就足以照亮整個世界。
我不由得想到了周玉書。
他和陳年,算是一類人。
不同的是,有人選擇守護光亮,有人卻將光亮踩碎……
陳年弄得雙手都是血泡,終於斷開三根鏈條。
好在我已經能活動,便從她手中接過工具繼續。
鐵鏈一點一點彎曲變形,成功近在咫尺。
卻在這時,傳來腳步聲。
我心下咯噔一聲。
抬頭,果然看見門口站著一臉陰沉的周玉書。
27
陳年也被嚇得不輕。
「他不應該在上課嗎,怎麼會……」
下一刻,她咬牙,徑直走向周玉書。
與此同時,輕聲丟下一句:「繼續。」
我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眼下的情形,隻有放手一搏。
「周老師。」陳年深吸一口氣,語氣帶著祈求,「能不能放我們走?」
周玉書不應,目光越過她,看向我。
「阿初。」他喚我。
「我是哪裡做得不夠好嗎?」
「你為什麼,又想逃?」
我不理,專心致志對付著鐵鏈。
周玉書皺眉,向我走來。
卻被陳年攔住去路。
周玉書終於歪頭,看向她。
那眼神,像在看一個S物。
不好……
「快跑!他是個瘋子,會S了你的!」我大聲衝陳年吼道。
可是,來不及了。
在外力的作用下,陳年的頭狠狠撞到了一旁的牆上。
陳年毫無準備,忍不住痛呼出聲。
我的鼻尖湧上一陣酸意,強扭過頭不再去看,越發加大了手上的力氣。
周玉書不會放過陳年的。
所以,求人不如求己。
我若掙脫束縛,還能去拖住周玉書,換取陳年逃跑的機會。
我用盡全身力氣對付鐵鏈。
另一頭,陳年SS抱住周玉書,任憑他拳打腳踢。
或許是怕我分心,她S咬住嘴唇,一聲不吭。
暗紅的水珠不斷從她身上濺落。
沒一會,便在地上匯成一汪湖泊。
終於,鐵鏈應聲斷裂。
我拎著鐵鉗,衝向周玉書,抬手就往他頭上砸去。
S不S人的,已經不重要了。
周玉書反應奇快,一把握住我手腕。
我第一次在那雙眸子裡見到如此濃烈的情緒。
像是平靜的海面突然掀起滔天巨浪。
「阿初,你想我S?」
我盯住他,一字一頓:「是,我想你S。」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嗎?何必自欺欺人?」
說完,我SS抱住周玉書的腰。
轉而吩咐陳年:「快走!」
陳年不動。
「走啊!他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陳年終於向門口跑去。
但速度太慢,剛到門口,就被掙脫我束縛的周玉書揪住了後領。
我慌忙跑上前,用力捶打周玉書的手臂,想讓他放手。
這時,一股力量將我推向了門外。
一個物件同時被拋了出來。
接著,門猛然關閉。
是陳年!
她把門從裡頭鎖上了。
「我怕……再……再也……找不到……你。」
「所以,快……快走……」
「反正我無……無牽無掛……什麼都……沒有。」
斷斷續續的聲音伴隨沉重的擊打聲從門內傳來。
我大力砸著門,淚流滿面。
不,不是的。
你還有我啊。
我要帶你去逛街,買好多好多漂亮衣服,再也不用因衣服破舊而受人嘲笑。
我要帶你去吃好多好吃的,再也不用一日三餐都是大白饅頭。
我要帶你去看陽光、沙灘,還有遼闊的大海,再也不用總是屈居在大山深處的磚瓦房裡……
我保證,再也不會讓你受欺負。
所以……你開門啊……
「快……我撐……不……」
我停止敲打,硬生生止住哭泣。
我知道,陳年心意已決。
她用命換來的機會,不能白白浪費。
我毅然跑到外面,開車衝了出去。
和我一起扔出來的,是周玉書的車鑰匙。
陳年,請你務必等等我。
28
陳年終究還是沒有等我。
我帶著人回去時, 她張開雙臂匍匐在地,單薄的身軀殘破不堪,像一片被人踩碎的落葉。
直至最後一刻,她仍維持著守門的姿勢。
檢查的人衝我搖頭。
我走過去, 將她抱進我懷裡。
她的頸骨斷掉了,我得用手託著, 她的頭才不至於耷拉下去。
「傻妞。」我笑著說。
眼淚卻不受控制地大顆大顆砸到她臉上。
她已經夠苦了,為什麼連S,也要在這陰暗的地下室裡?
「她S了,你這麼難過嗎?」涼幽幽的聲音響起。
周玉書不疾不徐地走下臺階。
臉上身上,遍布斑斑血跡。
那是, 陳年的血。
「他瘋了?為什麼不逃?」有人低呼。
卻因他身上詭異而強大的氣場, 不敢上前。
隻有我知道,他為什麼不逃。
外面到處是我爸和警方的人,天羅地網,他逃不掉的。
不如回到這裡, 還能再見我一面。
「阿初,如果我S了, 你也會流淚嗎?」
「會。」我毫不猶豫。
趁他動容, 再將尖刀刺向心髒:「我會,開心到流淚。」
周玉書微怔,隨後勾勾唇角:「結果是一樣的就夠了。」
直到現在, 他仍在自欺欺人。
警笛呼嘯, 紛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周玉書緩緩走向我。
「別動——」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
周玉書恍若未聞,張開雙手。
「砰——」
中彈的一瞬間, 周玉書輕輕抱住了我。
大片殷紅在他身上暈染開, 也染紅了我的白裙。
生命的最後,周玉書笑看著我,嘴唇微啟。
他說——
「再見,我的妻子。」
我取下無名指上的戒指,丟到他身上。
「再見, 周玉書。」
再也, 不見。
後記
炎炎夏日, 小侄女非要拉我逛街。
我知道她是為了我, 不忍拂了孩子的一番好意, 遂答應。
途中,遇到一個老人倒在地上。
行人眾多, 卻無人過問。
小侄女的腳步慢了下來,目光也一直往那邊瞟。
就連跟她說話, 也都回應得心不在焉。
我看出她的躊躇, 遂問她:「你想不想幫她?」
「想。」她沒猶豫。
這樣的人,打一出現,便自然而然得到了所有女生的大力追捧。
「其「」「可是……我又怕她訛我。」
「的確有這種可能。」
我話鋒一轉:「但也有可能,你今天幫了她。說不定在以後的某天,她也能給予你幫助。」
「雖然這聽起來難以置信,但它的確有可能發生。」
腦海中不自覺又浮現出那雙小狗一樣的眼睛。
我繼續:「這世上的每一件事, 都充滿了不確定性。」
「就像我現在和你關系良好,可我不能保證某天你會不會因為什麼原因而背刺我。」
「假如人人都因為一點不確定,而選擇對周圍的一切冷眼旁觀,明哲保身——那這個世界, 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子?」
「所以,遵從自己的本心就好。」
其餘的,交給天意。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