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名字,不過我挺喜歡阿繁這個名字的,你就叫我阿繁吧。」
末了,我還是決定替周大夫求情。
「還有周大夫,你何必為難他,他就一個大夫而已,能知道什麼。」
章華眼眶微紅,語氣肯定:「不,那個周大夫一定有事瞞著我,他今天看你的眼神,說話的語氣都不對,可見心中有鬼。」
「況且若是真的沒事瞞著我,你又為什麼發出聲音驚了侍衛?總不能是真的沒拿穩一盞燈吧?」
章華呼吸急促起來:「當年,周大夫是第一個發現阿繁不見的,我那時不在京中,他還幫忙照顧了阿錦一個月。」
「我心存感激,對他多有照拂,雖然也有懷疑,讓人盯著他,但他一直很正常,直到今天……」
我尷尬地摸摸鼻子,見章華如此執著,不由好心提醒他。
「阿錦就要出嫁了,這幾天要是出什麼事可不吉利,你也不想讓她不圓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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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繁和章華都有同一個軟肋。
章華盯著我半晌,終於敗下陣來,不再提周大夫的事。
「她還好嗎?」
我沉默了。
似乎料到我不會回答,章華很快平復好情緒,吩咐不遠處的管家:「送阿繁姑娘回去休息。」
管家上前做出一個請的動作,我跟著離開,身後隱隱傳來章華壓抑的哭聲。
夜風微涼,拂過樹葉,發出沙沙聲。
回到院子,我叫住欲走的管家,嘴角勾起一抹淺笑:「麻煩你,替我向章家主問好,等他身體好些,我一定去拜見。」
管家抬頭,雙眼如S水般平靜無波。
「有勞姑娘掛念,我定會帶到的。」
目送管家離開,我悄聲回屋。
屋裡點著燈,我在床邊坐下,看著章錦熟睡的面容。
她似乎睡得不太安穩,眉頭微皺,露在外面的手抓著錦被。
我伸手,用指腹輕輕撫平她的眉頭。
「好好睡吧。」
11
天微亮,章錦就醒了,看到我坐在床邊沒睡,直接撲進我懷裡。
我摟著她,輕拍她的後背:「怎麼了?做噩夢了?」
「我夢到姐姐了。」
我手一頓。
到嘴邊的話斟酌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阿錦,我今天想回平安巷住。」
「為什麼?」章錦馬上坐直了身子,「有人欺負你?還是住不慣?吃不慣?」
「沒有的事。」我馬上否認。
「我隻是想回家,章宅雖好,但不是我家。」
章錦不太相信:「真的嗎?」
我忙點頭。
章宅很大很漂亮,可偌大的宅子沒什麼生氣,下人更是和啞巴一樣,一問三搖頭,能不開口就絕不多說一個字。
我有時候覺得自己說話聲音大點都能聽到回聲,實在壓抑。
且章華這人聰明睿智,又心思缜密,我在他面前實在不夠看。
再在他眼皮子底下多待兩天,我真怕他看出點什麼來。
章錦沉吟半晌:「那我也過去陪你住兩天,一會兒就去和阿兄說。」
我自然沒意見,陪著她去了前院。
章華正在用飯,聽了章錦的話意味深長地看向我,直看得我毛骨悚然。
「既然想去,那就去吧。」章華收回目光,叮囑章錦,「一會兒讓下人給你收拾東西,那邊地方雖小,但身邊還是帶兩個丫鬟,也好照顧你們。」
章錦興高採烈地應下,拉著我的手蹦蹦跳跳往平安巷去,一路上都在念叨。
「阿姐,我想吃桂花糕,你給我做好不好?」
「我還記得你以前做的桂花糕,又香又甜,可惜你一天隻讓我吃一塊。」
「我想趁你忙的時候去偷兩塊吃,誰知道你居然把桂花糕鎖在櫃子裡了。」
這東西我以前看章繁做過,工序並不復雜,應該是沒什麼難度。
看著期待的章錦,我痛快地點頭:「行,我給你做。」
章錦聽了十分開心,忙叫人去買了食材、用具等。
我站在灶前回想了一下章繁做桂花糕的順序,開始動手。
細膩的米粉在手間劃過,攪拌、搓散,上鍋……
時間如水,一晃而逝。
夕陽西下,章錦支著下巴,靈動的眸子一眨一眨地看著面前的三碟「粉坨」。
我擦著臉上的面粉和黑灰,心裡叫苦不迭。
明明都是按記憶中的步驟做的,怎麼做出來就是天差地別呢。
「那個……」我看著慘不忍睹的糕點,腦中飛快思索,想要找個借口掩蓋過去。
章錦卻突然衝我笑笑,拿了一塊送進嘴裡。
我急了:「做成這樣還吃?你別吃壞了!」
「很好吃啊!」章錦眼前一亮,拿了一塊遞給我,「阿姐,和以前的味道一模一樣。」
我半信半疑地接過嘗了一口。
口感不太好,微甜帶著點苦味,味道怪怪的。
「真的一樣嗎?」
我有些懷疑自己的味覺。
章錦咽下嘴裡的桂花糕,肯定地點頭:「真的!」
見她是真的高興,我也不好再說什麼,隻是提醒她:「吃多了容易積食,剩下的你就別吃了,等改日我再給你做,肯定比這次做得更好。」
章錦不樂意了:「我覺得這次做的就很好吃,今兒吃不完,留著我明天接著吃。」
看她這樣,我無奈一笑,隻能由她去。
起身進屋將床鋪被褥收拾好,又打水將積了灰塵的地方擦了擦。
章錦吃飽了就開始多話,絮絮叨叨個沒完。
「對了,阿錦。」我忙碌完坐在章錦對面,「我還沒問過你,你進宮是你自己願意的嗎?」
章錦還抱著一碟子桂花糕在吃,聽了微笑著點頭:「是我願意的,其實這事還是我主動提的。」
主動提的?
我不解:「進了宮就要一直被困在宮裡,你……為什麼?」
她如今要是嫁到普通官宦之家,受了委屈還有章華給她撐腰。
可要是嫁進皇家,那真是身不由己。
這樣淺顯的道理她不會不明白。
章錦將碟子放在旁邊,將我拉到她身邊坐下。
「我與陛下青梅竹馬,他還算喜歡我,我也不討厭他,日後相敬如賓總比盲婚啞嫁、兩看相厭來得好。」
「況且,做皇後多好啊,這世上最尊貴的女子不就是皇後嗎?」
這個理由聽著有點牽強,但章錦也明顯不怎麼想細說這事。
我不好再繼續問,耳邊章錦的聲音越來越小。
將睡著的章錦抱上床,給她蓋好被子,我也靠在床邊睡了過去。
12
「畫得真好。」
少年誇贊的聲音傳來,我睜開眼,就見十七歲的章華正拿著畫卷欣賞。
章繁坐在旁邊,手中還拿著畫筆,有些不滿,又有些羞澀。
「你來得正好,我正愁題什麼字呢,你字寫得好,你來題吧!」
章繁將筆塞給章華,小跑著進屋去了。
章華在凳子上坐下,看著那幅畫傻笑。
我湊過去看了一眼,畫的正是章華手拿書卷在院子裡背書的情景。
章華苦思冥想也不知道該題什麼字好,索性拿起畫筆將正在哄孩子的章繁畫在了旁邊。
我看得嘖嘖稱奇,若是不知情的人,怕是會以為這畫上的是一家三口吧。
倏忽,畫卷扭曲,陽光散去,搖曳的燭火映出一隻幹枯的手。
手的主人正拿著那幅畫,目光復雜地看著。
章華和章繁並肩而站,忐忑地看著章秀才。
章秀才因久病不愈,臉色十分難看,嘴裡偶爾泄出壓抑不住的咳嗽聲。
「伯父……」章華上前兩步,跪在章秀才面前,「我心儀明月奴,求你成全。」
「我已考中舉人,準備三年後去京中參加會試,不管中不中,我定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章秀才抬起頭,目光劃過章華,落在章繁身上。
章繁幾步行至章華身旁跪下,眼中含淚:「爹……」
此情此景,章秀才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看向女兒的目光多了幾分愧疚。
「是我疏忽了,你已有十七,原本前兩年就該給你說親,隻是你母親離世才耽擱了。」
「我這個身體又……」
「等我百年後,你一個女子,還帶著阿錦,該何去何從……」
章秀才神情哀傷,我站在他的身後,看向多年前的章繁。
那張明豔的臉逐漸變得模糊,我突然覺得呼吸困難,周圍的一切開始地覆天翻。
章錦的臉在我眼中慢慢清晰起來,她面容扭曲,正SS掐著我的脖子,聲音低沉壓抑:「是你S了她!」
13
「阿錦……」我艱難地出聲,想要喚醒她的理智。
可這一聲「阿錦」反倒是讓章錦更加瘋狂,手中的力道加大了不少。
平日裡乖巧柔弱的姑娘,居然這麼大力氣。
我用盡力氣把她的手掰開,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
章錦有些瘋狂,還想要繼續伸手掐我的脖子。
我趕緊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想要讓她冷靜點。
豈料章錦的表情驟然由癲狂變成驚恐,尖叫著揮舞雙手。
我來不及多想,握住她的手,抱著她輕聲安撫:「沒事了阿錦,別怕,別怕……」
丫鬟已經聽到動靜進來,見狀想要上前幫忙。
我衝她們搖頭拒絕,示意她們出去。
良久,懷裡的章錦在輕柔的聲音中終於漸漸安靜下來,沉沉睡去。
我輕手躡腳起身拿了手帕,給她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
外面傳來二更的梆子聲和丫鬟低聲行禮的聲音。
伴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章華推門而入。
許是因為來得急,他的衣裳和發髻都有些凌亂。
在看到安睡的章錦時,他才緩緩松了口氣。
「她今天沒吃藥?」
我頭也不回地回答:「吃了,但藥也不是每次都有用的。」
給章錦的藥混在甜羹裡,下人每次都會盯著她將藥喝下才會離開。
章華眉頭微蹙,抿唇不語,踱步到小幾旁坐下。
章錦這會兒睡得很沉,我半天沒聽到聲音,轉過頭一看,隻見章華捏著一塊桂花糕正在發呆。
感受到我的目光,章華將手中的糕點送進嘴裡,小口地咀嚼著。
「裡面加了杏仁粉,明月奴教你做的桂花糕?」
我點點頭:「算是吧。」
我有章繁的記憶,勉強也算是她教我的吧。
章華喃喃自語:「這是阿錦最愛吃的。」
小時候的章錦最愛吃桂花糕和杏仁牛乳,可章繁不讓她多食。
有一次,章錦就問能不能在桂花糕裡加杏仁牛乳,這樣她就可以一次吃到兩樣自己最愛吃的東西。
章繁當時雖然笑話她是貪吃的小鬼,可後來每一次做桂花糕她都會在裡面加一些杏仁牛乳。
章繁的記憶中,關於這一段早已模糊不堪,如今被章華問到,竟又清晰起來。
我從回憶中醒過神,抬手給章錦蓋好被子,起身坐到了章華對面。
關於章錦的病情,我想問又不知從何問起。
章華隻一眼就看透了我的猶豫,主動說起了章錦的事。
「阿錦的病其實是我疏忽才會這麼嚴重的。」
「那年我剛從徽州祭祖回京,就得知明月奴失蹤……」
對章繁的突然失蹤,街坊四鄰說什麼的都有,但沒有一個人能說出點有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