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世界上哪有從小就懂事的孩子呢?


在那個家裡,葉韻可以想要什麼就要什麼,做再過分的事情又有誰真的會狠心打她呢?


 


可是我不是啊,我是多出來吃飯的那張嘴,是一待就是十年的儲物間,我憑什麼不懂事呢?


 


「你們說希望我和她以後好好的……」


 


我喉嚨幹澀,一字一句地問他。


 


「那為什麼你明明知道我受了委屈現在才說?為什麼你明明看見我把我的男朋友帶回家還是同意他們結婚?為什麼你們現在的家裡,連一間我的房間都沒有?」


 


「十幾年來你明明什麼都知道,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什麼都不做啊!爸!」


 


像是壓抑許久、積攢許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終於爆發,我流著眼淚質問他,迫切地希望在他的臉上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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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明從來沒有見到過我這樣歇斯底裡的一面,沉默到最後隻留下了幾句。


 


「艾艾,爸爸和媽媽確實對不起你,你好好休息,注意身體,爸爸看你好像都有點不大正常了。」


 


你好像有點不大正常了。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就是我得到的答案。


 


回去的路上,遇見了遛狗的趙大爺,見了我狗歡快地搖著尾巴。


 


「哎呀小葉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瘦了這麼多?」


 


「我沒事的,可能工作壓力大吧。」


 


趙大爺搖搖頭。


 


「你要好好愛護身體呀,吃飯沒有?正好你大嬸剛做上飯,給你添雙筷子。」


 


「我吃過了,改天一定去蹭飯好不好?」


 


他見我笑了才點點頭。


 


「這樣才對嘛,你這孩子就要多笑笑,別嫌大爺啰唆,你記住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是吧毛球?」


 


「汪汪!」


 


到家後,我簡單地吃了點東西,從醫生開的抗抑鬱藥裡吃了幾片,又坐在梳妝臺認認真真地化著妝。


 


今天的眉毛怎麼也畫不好,我努力讓手不那麼顫抖,一點點地把自己的憔悴掩蓋好。


 


我特意穿得很厚,從上到下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可坐在警局裡還是覺得自己全身已經被人看得幹幹淨淨。


 


「有證據嗎?」


 


制作筆錄的警察抬眼問。


 


桌子下的指甲被掐的泛白,我點了點頭:「有照片,還有一些衣服,可能會有指紋。」


 


最後,一個很年輕的女警察問我:


 


「這種案子,是很多女性最害怕的、發生概率最高的卻又是最容易「隱身」的案子,我很好奇你為什麼來報案呢,你的勇氣很棒,是因為你的職業嗎?」


 


10.


 


我看著她琥珀色的眼睛,緩緩開口:「因為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問題的辦法。」


 


「是,重復那個人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情無異於當著你們的面,又在我的身上發生了一次,這樣的事情隻要一想到就感覺是又受到了一次侵犯,盡管他隻是拍了照片,可是在別人看來甚至可以說在你們看來,和強奸我有區別嗎?」


 


「而那些不報警的女人,是不是也這樣想呢?與其讓揭露的傷疤成為捅向自己最疼的利刃,不如麻痺自己,告訴自己錯了反而更輕松呢?」


 


我輕輕地笑了一下,繼續開口。


 


「我確實隻是一個普通人,但是並不代表普通人的利益可以被隨便侵犯,很多時候我們受到的傷害也許根本不是我們的錯,懂事的孩子遠不如愛哭的孩子吃到的糖多,如果需要有人發聲,我願意做站起來的那個。」


 


那個警官忽然很認真地看著我。


 


「你提供的證據很有效,但我還是要打一下預防針,這個案子有可能……還是會對你之後的生活帶來影響。」


 


我沒有回答,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沒有以後了。


 


第二天到了事務所,剛進門就看到李言抱著箱子走了過來,見了我腳步一頓。


 


一個同事出口打趣。


 


「什麼情況啊李律師,準備和我們葉大律師結婚,然後先辭職當家庭主夫啊?」


 


李言沒有否認。


 


我對同事解釋:「我和他分手了。」


 


聲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聽見了,在他們神色各異的表情裡,我轉身把辦公室門關住。


 


椅子還沒有坐熱,手機忽然響了:「葉小姐,嫌犯已經抓到了。」


 


「這麼快?」


 


「我們也很驚訝,他的活動範圍和你的範圍高度重疊,似乎不是專業的。」


 


「他叫什麼名字?」


 


「孫澤。」


 


我的瞳孔猛地睜大,身體幾近站不穩,手機那邊的警察還在繼續補充,我茫然地問:「叫什麼名字?」


 


「孫澤」警察像是怕我聽不懂開口:「沼澤的澤,好像你們還是同鄉。」


 


「他已經認罪,初步供認是對你見色起意而非受人指使。」


 


……


 


接下來的話,我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


 


「我要見他。」


 


11.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警局的。


 


到了家門口,卻發現燈是亮的。


 


我皺眉,推門而入看到坐在沙發上的葉韻。


 


前幾天粉紅色的美甲已經卸了下來,安安分分地放在她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回來啦?我來替李言拿他的東西,你不會介意吧?」


 


葉韻晃著手上的鑰匙,一臉無辜。


 


我現在卻連看一眼都覺得惡心。


 


「他的東西我已經扔了,所以麻煩你,滾出我家。」


 


葉韻表現得相當平靜,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葉律師火氣幹嗎這麼大,我們親姐妹就不能好好說說話嗎?」


 


「你想說什麼?」


 


她從包裡拿出一張照片,蹺起二郎腿仔仔細細地看著:


 


「我都不知道,你身材這麼好,孫澤居然能忍住不玩你……」


 


我聲音平靜:「他被抓了,你知道嗎?」


 


葉韻拿照片的手微微一頓,若無其事地說:「為民除害呢,不過葉大律師的這些照片可怎麼辦呀?都是藝術品呢。」


 


葉韻這樣說,我反而笑了:「他負責行兇,你負責勒索是嗎?」


 


「哦,我差點忘了,不這樣的話,怎麼養活沒錢沒工作的一家老小呢?」


 


聽到我的話,葉韻完美的臉變得猙獰:「還不是你這個賤人!是不是你把李言逼得辭了職!」


 


「不過如果你願意幫我給那個客戶說幾句好話,再往這張卡裡打點錢的話,照片的事情我一個字都不會……啊……」


 


我舉起水,直直地潑到了她的臉上,空杯子被隨意地扔了出去。


 


我靠近她,沙發旁的桌布被我一把扯下,慢慢地將手覆到她的小腹上:


 


「我去見孫澤了,他對你痴情到S的樣子真是一點沒變。」


 


「你說一個男人,怎麼會容忍自己喜歡的女人嫁給別人,還心甘情願地去背鍋呢?除非……這個女人藏住了一個秘密,捏住了他的S穴。」


 


「不過秘密總有藏不住的時候,姐姐這麼聰明,一定知道這個道理。」


 


四目相對中,葉韻的表情忽然變得十分狠厲。


 


下一秒,她推開了我,用自己的小腹朝桌角撞去——


 


鮮血四溢……


 


葉韻一家三口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番場景。


 


趙淑君最先反應過來,對著我揚手就是一巴掌。


 


「啪!」


 


力度之大,我甚至被打得坐在了地上。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禽獸!你說啊,你當初為什麼不早早S了,你說話啊!S人一樣的東西,連你親姐姐的孩子你都不放過!」


 


我在她像是要活活把我抽了筋的眼神裡,伸出舌頭舔去了我嘴角的鮮血,


 


這一行為極大地激怒了她,在她要繼續打我時,我按住了她的手。


 


俯視著她的眼睛,沒有感情地陳述:


 


「是她自己撞上去的,跟我沒有關系。」


 


趙淑君像看神經病一樣看我,連葉明都指著我開口:


 


「韻韻什麼性格我最清楚,葉玉艾你怎麼能這樣殘忍,你簡直太讓我失望了!」


 


「還學法律呢,我看警察應該先抓你!」


 


從我家到醫院,趙淑君的咒罵就沒有停過,直到一個護士忍不下去了問。


 


「別吵了別吵了,你們哪個是孕婦家屬,我們需要輸血,哪個是 O 型血?」


 


他們齊齊把目光對向了我。


 


「我是 A 型血,輸不了。」


 


「怎麼可能!」


 


趙淑君一把抓住我:「你和韻韻是親姐妹怎麼可能血型會不一樣?醫生別相信她,她這個謊話精就是想害S韻韻!」


 


12.


 


我把袖子挽上去:「不信可以抽我的試試。」


 


「她就是 A 型血,我是 B 型。」


 


李言看著他們兩個開口。


 


「真是造孽啊,我這麼老的人了還要去抽血,活活把我抽S吧!」


 


葉明拍了拍趙淑君說:「還是我去吧。」


 


護士卻等得不耐煩了。


 


「那你們兩個一起吧,都是 O 型血的話,你們自己還能少抽點。」


 


趙淑君不好意思地說。


 


「不瞞你說,我還沒有抽過血,還不知道自己什麼血型呢……」


 


沒過一會,護士對著他們說。


 


「你們都是 A 型血,不過好在已經找到血源了,孕婦的情況也不用擔心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護士?為什麼我們會和韻韻的血型不一樣?護士!」


 


「意思就是,她不是你的親生女兒。」


 


護士匆匆走了,趙淑君卻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除了我之外,他們都待在了那裡。


 


「不是親生女兒,韻韻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趙淑君一遍遍重復著,葉明想要拉起她卻被她一把推開:「韻韻當初,是你抱給我的,是不是?」


 


「你到底知不知道韻韻不是我親生的?」


 


像是忽然意識到了重要的事情,趙淑君瘋了一樣衝向葉明,對著他又踢又咬:「葉明,你不是人!」


 


李言把葉明掙脫出來,我緊緊地錮住失控的趙淑君,扳正她的臉和我相對。


 


我看著她,看著這個給了我骨血又最恨我的女人,一字一句地說:「我知道。」


 


「你們總說韻韻漂亮,是啊,她好漂亮,漂亮到和你一點也不像,可是你們實在是太愛她了,竟然沒有一個人懷疑。葉韻懷孕後,有次我在醫院裡看見她一個人來做檢查,於是我故意撞向她,散落在地的檢查報告上,她的血型是 O。」


 


我的語氣很輕快,像一個純真的孩子。


 


「可是我是 A 型血,葉明也是,如果你是 O 型的話,那麼皆大歡喜,可是結果偏偏不如人所願,無論是血型檢測還是 DNA,葉韻都隻和葉明有血緣關系,很搞笑吧?」


 


我笑得眼淚都掉下來了,趙淑君緊緊抱住我放聲大哭。


 


「我的女兒啊,你才是我的親女兒,媽對不起你啊……」


 


「太晚了。」


 


我用盡全力推開她,繼續說。


 


「你其實不覺得對不起我,你隻是不甘心,不甘心被葉明騙,不甘心養了二十幾年的女兒是別人的。那麼,我親愛的媽媽,在我吃不飽飯的時候,在我被你打的時候,在我被你罵怎麼不去S的時候,你又在哪裡呢?」


 


我緩緩起身,走到了葉明面前。


 


舉起手,打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一下,又一下,直到我手麻了才停下。


 


說出口的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疲憊:「這麼多年,你對得起誰呢?」


 


葉韻清醒之後,對她百依百順的趙淑君已經不見了蹤影,身邊隻有低著頭的葉明。


 


我送了一個果籃,上面是那天晚上錄音帶,我沒有同意案子隻到孫澤為止,她的贖罪之路才剛剛開始。


 


13.


 


自那天以後,趙淑君瘋了一樣地抱著一堆東西來我家,哭著求我的原諒,甚至不惜跪下來朝我認錯。


 


可我太累了,於是跟她講了一個故事。


 


「我高考完的那年暑假跑去了火鍋店打工,他們工資給的很高,可是每天呆在那裡,自己總覺得已經被火鍋腌入味了。」


 


「一天一位女士來了,點好餐卻一直不動筷,似乎是在等人,就在她著急得要打電話時,一個女孩偷偷地從後面抱著花跑了過來,身後她的爸爸提著蛋糕,那位媽媽看到這些後驚喜到流淚的表情我現在還記得,那個女孩拿的花我也記得——是一大束粉紅色的康乃馨。」


 


我望著若有所思的趙淑君繼續說。


 


「你早都忘了吧,七歲那年,我也送過你一束。」


 


「還送了你手套,結果被打了一頓,說偷了錢。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你的錢包,也不知道你拿錢的地方,其實這些如果你事後稍微想一想,是不是也能相信我一點呢?可是你沒有,你執拗地不願意回想起對我做過的事,不願意想起我,以至於從來沒有問過我,這麼多年到底辛不辛苦?」


 


「你知道我為什麼叫玉艾嗎?因為奶奶說,玉是好東西,而我值得世界上所有的好東西。她的寶貝這麼好,當然也值得世界上所有的愛。」


 


我像是想起了什麼,輕輕地笑了。


 


「隻是玉艾,欲愛,興許很多事情就是求而不得,不如不求了,不如不念了。」


 


趙淑君無力地癱坐在了地上,面如S灰。


 


我的案子曝光之後,引起了一片討論,兩極分化的評論區,越來越多的黑評,當網上吵得不可開交時,我抱著一大束野雛菊花束,來到了一個墓地。


 


照片上的人拘謹地笑著,我伸出手摸了摸:「好久不見啊,奶奶,是不是很想我,我帶了很多你愛吃的。」


 


我小心翼翼地把紅棗糕、核桃酥、香蕉、糖醋魚擺好。


 


「您別怪我這麼久才來看你,我陪你吃完這頓就去陪你好不好,這樣我們就能天天見面了。」


 


我靠在奶奶的墓碑邊,一個人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好像要把一輩子的話都要說完。


 


「最近我總能夢到你,夢到小時候我跑回家,你就在院子裡,笑眯眯地看著我,給我洗衣服。」


 


「我還記得,你知道我喜歡花,每次回來都會給我一把路邊的野雛菊,所以今天我也帶了一束,怎麼樣,好看嗎?」


 


這是我第一次覺得冰涼也會讓人感覺心安,恍惚間我似乎看見了碧草相連的雛菊,風一吹就是一層浪,小小的我坐在土埂上隨意地晃著腿。


 


「乖孫。」


 


不知道什麼時候,奶奶已經站在了雛菊海裡,笑著喊我。


 


「奶奶!」


 


我扔下了手裡的花,跌跌撞撞地朝她跑去,可是為什麼這條路居然這麼遠,每次我要拉住奶奶手的時候轉瞬又會撲空。


 


無數次嘗試後,我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眼淚順著臉流了下來。


 


「為什麼……是不是連奶奶你也不願意帶我走?」


 


奶奶嘆了口氣,仔仔細細地把我的眼淚擦幹,自己眼睛裡卻已經湿潤。


 


「傻孩子,怎麼還和從前一樣愛哭啊?奶奶一直都很想你,都不知道我的乖孫已經長這麼大這麼漂亮了,一定很辛苦吧?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奶奶慈愛地摸著我的頭。


 


「可是奶奶一直知道,你不比任何人差的,你從前說要帶奶奶過上好日子,我的玉艾呀,你的好日子就是奶奶的好日子啊。」


 


「你的路還長呢,奶奶怎麼舍得帶你走?」


 


「好好活著,好好活。」


 


手裡的安眠藥掉在了地上。


 


我睜眼,臉上一片潮湿。


 


照片裡的老人微微笑著,我點點頭。


 


今天的天氣真好,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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