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禾最後望了一眼黑夜裡的何家別墅,她在這裡住了五年,來時少了一條腿,走時又傷了一顆心,她無奈地笑笑,就當是青春的代價吧。
當她乘坐的飛機遠離祖國上空的時候,她覺得這五年就像一場夢。
夢醒了,人散了,以後沒有何頌的日子裡,都會是她的新生。
8
蘇瑾禾落地巴黎,陌生的城市並沒有讓她多茫然,已經邁出這一步,便沒有退路。
來接機的,是周明提前安排好的同事,一個剛畢業的小丫頭,她舉著一個寫著蘇瑾禾名字的牌子,東張西望。
「沈京京嗎?我是蘇瑾禾。」
小姑娘笑的眉眼彎彎,熱情地接過她的行李。
「瑾禾姐,我是沈京京,歡迎來到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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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瑾禾看著眼前的女孩,陽光又充滿朝氣。
曾幾何時,她也是如此地天真爛漫,明明沒有比她大幾歲,她卻仿佛再也不會這樣笑了。
「瑾禾姐,周總安排你和我一起住,我先帶你回家,明天我們去公司報到。」
回家這兩個字,蘇瑾禾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了。
她以為何家是家,可那裡沒有在乎她的人。
沈京京所說的家,也不過是一個住處而已,世界這麼大,卻沒有能讓她稱之為家的地方。
她望著巴黎的天空,告訴自己,蘇瑾禾,以後有你的地方就是家,不要再指望別人了。
也許是被沈京京的活潑感染,在回公寓的路上,蘇瑾禾的心情莫名地好起來。
萬裡之外的京城。
何頌在婚禮現場,遲遲等不到蘇瑾禾,電話也是關機狀態,隨著音樂聲的響起,走上臺的卻是黎落雪。
「怎麼是你?蘇瑾禾呢?」
何頌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牽著黎落雪的手走在舞臺上的畫面。
可當她真的站在這裡的時候,何頌卻忽然像被抽走了靈魂。
他發瘋一樣,抓著黎落雪的肩膀,質問她蘇瑾禾去了哪裡。
「何頌,你放開我,你弄疼我了。」
黎落雪從沒見過這樣的何頌,就算是當初選擇拋棄他,何頌也是笑著和她說再見的。
「黎落雪,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為什麼是你?」
「這場婚禮,你本來就是為我準備的,為什麼不能是我?」
何頌恍惚了一下,他看著眼前的一切。
場地上是黎落雪喜歡的粉色氣球,手捧花是她最愛的玫瑰,她手上戴的是他買的鑽戒。
是啊,這一切,好像和蘇瑾禾都沒有關系。
可他就是覺得哪裡不對,這明明是他和蘇瑾禾的婚禮,為什麼沒有她的一點影子呢?
「我問你蘇瑾禾去了哪裡?」
「她走了,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何頌踉踉跄跄地走下臺,錯了,都錯了。
他以為他還愛著黎落雪,可不知什麼時候起,他的心裡早就被蘇瑾禾填滿。
蘇瑾禾三個字,早已刻在他的心上,此時的剜心之痛,是不是要失去她了?
何頌剛開始隻是大步下臺,忽然他朝著外面狂奔。
他想起了蘇瑾禾拖著垃圾下樓的樣子,想起她打電話時不經意說出的那句行李整理好了,想起那天在法國大使館前蘇瑾禾看見他的慌亂表情,她是不是早就不打算要他了?
何頌狼狽地跑回何家,他第一次推開蘇瑾禾的門。
裡面很擠,一排書櫃旁放著一張單人床,除了這兩樣家具,屋子裡空空蕩蕩。
他從不知道,蘇瑾禾在這間狹小的房間裡,一住就是五年。
床上放著何頌給她的那套婚紗,上面是一張對折的紙。
何頌顫抖著手打開,那是蘇瑾禾的字跡。
「何頌,我把你還給黎落雪了,祝你們幸福!」
何頌紅著眼眶大笑,卡片上連一句解釋都沒有,卻滿滿地都是蘇瑾禾的委屈與決絕。
9
沈京京帶著蘇瑾禾,很快就熟悉了工作環境,跟國內的悠闲相比,這裡的工作量明顯增大,蘇瑾禾卻覺得這樣很好,忙碌起來的時候,她就沒有時間悲傷了。
「瑾禾姐,你可真厲害,這個客戶是最讓我們頭疼的,你一來就搞定了。」
若不是被自己困住了五年,蘇瑾禾應該也是服裝設計業的翹楚了。
「凡是與人打交道的都要投其所好,我這幾天在他身上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蘇瑾禾笑著走出公司,好天氣讓她心情也莫名地好起來,一個人走在廣場上,這種久違的自在感,讓她全身心都放松了。
她看著來來往往的人,也會不經意間捕捉到一抹酷似何頌的身影。
可她知道,那都不是他。
現在的何頌,應該已經娶了黎落雪,他會很快樂吧?
對於她的退出,蘇瑾禾並不覺得委屈,反而是一種解脫。
她告訴自己,這樣也好,蘇瑾禾你自由了。
廣場上的人慵懶地或坐或躺,蘇瑾禾慢悠悠地走著,前面跑來的兩個孩子,讓她避之不及,險些摔倒。
蘇瑾禾隻覺得腿上一緊,那隻假腿就卡在了路邊的磚縫裡。
無論她怎麼用力,也拔不出來,無奈她隻好卸下假腿。
她坐在地上自嘲地笑,生活就是這樣,無論你前一秒對它有多熱愛,下一秒就會陷入它給你制造的困境裡。
蘇瑾禾邊揉著殘肢,邊拿出電話,她能求助的,隻有沈京京。
「你好,需要幫助嗎?」
電話還沒接通,蘇瑾禾頭頂就響起一道清冷的聲音。
她一抬頭,就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眸裡,是個男人。
「我的腿,拿不出來了。」
她用法語回答,又指指旁邊的假肢。
男人皺眉,看了一眼她左腿空空的褲腿,禮貌地點一下頭。
「你是中國人?」
男人用中文問她,蘇瑾禾有點吃驚,又點點頭。
男人也是費了些力氣才把那假肢取出,可惜蘇瑾禾的斷肢卡破了皮,現在沒法穿戴假肢。
「你能自己走嗎?」
蘇瑾禾泄氣地搖搖頭,一絲悲傷瞬間湧上心頭。
她從來沒覺得,有條假腿會如此不方便,甚至在當初截肢時,都沒有絲毫的猶豫。
因為那時她滿心都是何頌,跟失去一條腿比起來,讓她更在意的是能夠陪在何頌身邊。
可現在的她,不僅沒了腿還弄丟了人,到頭來不過一場空而已。
「麻煩你,把我扶到旁邊的椅子上,我打電話,讓同事來接我。」
蘇瑾禾抱著自己的假腿,給沈京京打了很長時間的電話,在蘇瑾禾快放棄的時候,對面終於接通了。
「瑾禾姐,不好意思,我在車上沒聽見電話,怎麼了?」
蘇瑾禾這才想起來,明天周末,沈京京已經出發去附近的城市度假了。
「沒什麼,就是想看看你到哪了,周末愉快!」
掛斷電話後,蘇瑾禾第一次有了無助感,以前在國內的時候至少可以叫個車,或者找個跑腿小哥,也能把她送回家。可在這裡,哪有那麼方便。
蘇瑾禾嘗試著把斷肢放進假肢裡,可緊接著傳來的疼痛感,讓她還是放棄了。
「你朋友不能來嗎?」
又是那個男人,他雙手插兜,站在蘇瑾禾面前。
清冷的面容,讓蘇瑾禾不禁對他有了一絲好奇心,原來他並沒有走遠,蘇瑾禾不好意思地點頭。
「她不太方便。」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蘇瑾禾微笑搖頭,她不打算跟一個陌生人有太多的接觸,何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壞人,她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不用了,剛才謝謝你,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男人蹲在她面前,看一眼她隱隱泛紅的腿。
「你應該是穿不進去假肢了,打算在這兒坐到什麼時候?」
他看出蘇瑾禾的防備,掏出一個證件放在她手裡。
「我是中國大使館的工作人員,我叫顧則寧。」
放在蘇瑾禾手裡的,還有一張身份證。
她有點不好意思,想解釋,又無從開口。
「你好,我叫蘇瑾禾。」
她把證件還給他,為自己的多疑,抱歉地笑笑。
顧則寧也禮貌地微笑。
「我開車來的,告訴我地址,我送你回去吧。」
蘇瑾禾沒辦法再拒絕,況且人家又拿出來了證件,隻能讓他送自己回去。
10
何頌把自己關在蘇瑾禾的房間,不吃不喝,任憑誰敲門都不開,今天已經是第二天了,何家人急得團團轉。
他們怕何頌想不開,當年黎落雪離開時還有蘇瑾禾陪著,可現在何頌卻拒絕任何人靠近他。
他們不理解,明明何頌喜歡的一直都是黎落雪,為什麼現在能娶她,他卻又在意起蘇瑾禾來了?
「何頌,你打開門,蘇瑾禾走了不是正好嗎?她哪裡值得你這麼對待自己?」
「她不賴在何家是好事啊,我會給她一筆錢作為這幾年她的報酬的,你沒必要這樣啊!」
對於蘇瑾禾的離開,何夫人是很高興的,那個讓自己沒顏面的瘸子還是有一些自知之明的。
可她萬萬沒想到,兒子會因為她的離去反應這麼大。
何頌蜷縮在那張單人床上,手裡是蘇瑾禾留下的那張字條,除此之外,這家裡居然一點她生活過的痕跡都沒有了。
手機沒她的照片,社交軟件全部拉黑,如果不是有記憶在,他都覺得是自己做了一場夢。
他被悔恨和自責包圍著,那個為了他失去一條腿的女孩,那個在無數個夜裡握著他的手讓他安心入睡的人,在他痛苦到無法進食學做飯傷了手的女孩,就這麼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他。
他恨自己對她的忽視,心安理得的享受著蘇瑾禾對他的好,蘇瑾禾五年來的如影隨形,早就成為了何頌生命裡的一部分。
隻是這些,都是在她走後,自己才意識到。
何頌在第三天早上,離開了那個房間。
他想起了蘇瑾禾的領導,那天在法國大使館遇見的周明,他一定知道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