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陳慕渝對我越來越好，讓我不自覺開始恃寵而驕。
那年我的生日，陳慕渝答應會準時到，卻遲到了很久，派對都快結束。
他遞上價值不菲的禮物，眉宇間有些歉意。
我晃了晃手機：「哥哥，我剛剛刷了你的卡，沒事吧？」
那時一般隻有不開心時，我才會故意喊他哥哥惡心他。
我極少刷他的卡，聞言陳慕渝似乎有點開心，彎了彎唇。
「當然，哥哥賺錢就是給妹妹花的。」
話一出，在場的朋友紛紛喊他哥哥：「哥哥，人家也要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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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渝哥哥好帥呀，貼貼。」
「哥哥想不想要個男妹妹？」
清俊的男生一邊喊一邊往他身上撲，被毫不留情地推開，又引起哄堂大笑。
我也笑：「可如果是浪費呢？會不會太任性？」
陳慕渝低頭看了眼短信上的數字：二十萬。
獅子小開口。
他臉上的笑意更深：「陳明歡，你大可以再任性一點。」
有女生朋友問：「寶貝，你花他錢買什麼了？」
我龇個大牙樂：「打賞男主播，現在人家非要加我聯系方式奔現哈哈哈哈哈哈。」
「……」
幾乎是瞬間，陳慕渝臉上的笑意凝住，逐漸變得冷冽。
我狡黠地衝他眨眨眼，眼睛亮晶晶的。
「哥哥，難道生氣了嗎？」
「……」
就喜歡他生氣又不能拿我如何的模樣。
16
在我每次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時，都會給自己洗腦——
就這樣和陳慕渝做一輩子相恨相S的兄妹也很好呀。
反正他說自己準備孤獨終老。
他說這話時，是漫不經心的。
可他基本不開玩笑，所以朋友們都當真了，勸他不要浪費這麼好的基因。
我沉默著什麼都沒說。
隻是暗自對自己說：那我也孤獨終老。
如果我們兩個一起孤獨終老，算不算白頭到老？
簡直幼稚得要命。
可我終究沒能抑制住自己的感情。
是我親手打破了和他之間的壁壘。
幸好，他對我也有感情。
原來他也藏著自己的感情。
所以我隻會無比珍惜這段感情，遠離可能會傷害到我們的事物。
那天之後，我們都絕口不提「秘密」這件事。
彼此間的相處發生了許多變化。
陳慕渝已經在考慮把戶口遷出去然後跟我領證的事。
我人傻了：「極速版戀愛？」
「早領晚領都得領。」
我想了想：「不領也行，反正戶口本就我們兩個。」
陳慕渝敲了敲我的腦袋：「身份不同好麼？」
我就故意開口喊他哥哥，而後被摁著親得喘不過氣。
17
過了一段平靜幸福的日子，宋筱绾又出現了。
她的情緒看起來很不穩定。
我聽說她家公司破產了，還欠了債。
所以我不想和她過多糾纏，誰知道瀕臨崩潰的人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
我和陳慕渝牽著手，繞過她就走。
宋筱绾叫了幾聲陳慕渝的名字，他沒回頭。
她看著我們背影，手握成拳頭，指甲陷進肉裡。
忽然下定決心，她大喊道：「陳慕渝才是陳舒修親生的！」
我的腳步猛地頓住——陳舒修是我爸的名字。
宋筱绾在背後繼續說：「明歡，你才是陳家收養的！
「陳慕渝是不可能會愛你的！因為你害S了他母親，還害得他隻有個養子的身份！」
她越來越大聲，歇斯底裡：「他現在這樣做，就是想報復你而已。
「聽見了嗎？他在報復你！」
「……」
我整個人都僵硬住，極其緩慢地回頭：「你說什麼？」
「我說，陳慕渝恨你！他恨透你了！」
我下意識去看陳慕渝，他已經大步走向宋筱绾：「閉嘴。」
宋筱绾不怒反笑：「難道我說錯了嗎？你不是就在報復陳明歡嗎？」
陳慕渝的拳頭緊握，奈何面前是個女人，他不能動手。
「誰他媽讓你自以為是了？」
宋筱绾癲狂地大笑起來：「難不成你真愛上了害S自己母親的人？」
「……」
我霎時間如墜冰窟，整個人僵在原地。
「明歡，漏洞那麼多，你看不見嗎？」
「……」
確實有很多漏洞。
家裡沒有我幼時的照片，卻有陳慕渝和父母的照片，是被我意外翻出來的，說明是被人藏起來的。
我對十歲以前的事情一無所知，隻能記得我們搬了家，從南方搬來了北方。
而最大的漏洞，在我身邊，在離我最近的人身上——陳舒修和陳慕渝那相似的眉眼。
這些都在告訴我，宋筱绾說的話極有可能是真的。
我忽然覺得頭很痛，崩潰得跪倒在地。
眼前是鋪天蓋地肆虐開來的紅。
有很多張臉閃過，有人溫柔地叫我寶貝，有人哭著喊我的名字。
18
陳舒修和妻子溫瀾以及明家夫妻，四人是摯友，相識多年。
那天，明父開車載著妻子女兒和溫瀾，意外發生車禍，對方全責。
車禍非常嚴重，幾乎算得上慘烈。
溫瀾和明歡坐在後排，她幾乎是下意識護住明歡。
這場車禍，除明歡外，三人離世。
隻有八歲的明歡受到重大打擊，整個人幾近崩潰。
陰影深重到患上分離轉換性障礙，也稱歇斯底裡症。
她睜眼閉眼都是滿眼的鮮紅——那是溫瀾流到她臉上的血。
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破散，隻剩下她一個人，她絕望到天天做噩夢，又被困在可怕的夢魘裡醒不過來。
身體障礙，記憶與認知障礙每天都在折磨她。
病情一度嚴重到使她下肢癱瘓，無法行走，說不出話。
陳舒修強忍失去愛妻的痛苦，悉心照顧明歡。
他拎得清楚，車禍都是對方的責任，駕駛員有什麼錯，有什麼罪？
孩子更是無辜的。
他無法拋下摯友的遺孤，無法拋下妻子用生命救下的孩子。
在他無微不至地照顧下，明歡開口說話了，她喊陳舒修爸爸。
陳舒修愣愣地應聲，激動得幾乎落淚。
明歡口齒不清，抱著他不停地哭。
說好害怕，她好害怕。
愛是良藥，這之後，她把陳舒修當成了爸爸，幾乎忘記了以前所有事情，隻偶爾能想起少數畫面，記憶混亂。
明歡記得以前父母常對她說的話：「你是爸爸媽媽唯一的寶貝。」
所以她從醫院被接回家後，見到陳慕渝，問他是誰？
由於醫生再三叮囑，千萬不要刺激到明歡，也先不要讓她接受記憶之外的事情。
陳舒修迫不得已說了謊，委屈了陳慕渝。
他覺得愧疚到極點，私下對著陳慕渝道歉，甚至掉了眼淚。
陳慕渝說沒關系，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沒關系。
陳舒修改了明歡的姓氏，帶著兩個孩子從南方到了北方。
他的後半輩子別無所求，隻希望陳慕渝和明歡能夠平安長大。
陳舒修發現隻有在工作時，才會從妻子和摯友離世的痛苦中走出來，於是全身心投入了事業。
他給了陳慕渝和明歡最好的生活，讓兩個孩子平安健康長大。
往後見到妻子和摯友，也能問心無愧了。
19
那天氣急攻心，我嘗到了喉間鐵鏽般的血腥味。
醒來時，已經在醫院。
宋筱绾說，車禍時溫瀾的位置是最容易被解救的，可她拼命把我託舉起來。
我被救出後，再救她已經來不及，車發生了爆炸。
她說，是我害S了溫瀾，害S了陳慕渝的母親。
宋筱绾從小就和陳慕渝認識，是鄰居，所以得知這些。
不過她跑到陳慕渝面前罵我時，陳慕渝讓她滾開。
後來搬了家，宋筱绾一直單方面牽掛陳慕渝。
再後來，她和陳慕渝重逢，就拿這件事威脅陳慕渝和她在一起。
……
陳慕渝守在我的病床邊，眉眼間有淡淡疲憊。
直到我醒過來，他立刻打起精神。
他端起水問我要不要喝，又問我餓不餓。
我閉著眼，哭了。
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愧疚才是最大的折磨，是最痛苦的情緒。
我隻覺得心被人狠狠蹂躪，痛得都快要喘不過氣。
怎麼會是這樣的？
我曾厭惡陳慕渝對我的冷漠，卻不知道他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又是如何一步一步說服自己原諒我。
宋筱绾說，陳慕渝恨我，他在報復我。
可我不相信。
他竭力掩蓋住曾經的真相，害怕我又生病。
他對我那樣好，無微不至地好。
這樣的人怎麼會報復我？
他分明愛我愛到極致。
越是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我越覺得痛苦。
我渾渾噩噩地發了三天燒，陳慕渝不分晝夜地陪在我身邊。
我每次從噩夢中驚醒，他都緊握著我的手。
我無數次向他說對不起。
陳慕渝無數次搖頭說，不是我的錯。
「那樣的情況下，母親選擇救你，是因為她愛你。
「不必過於自責，明歡，帶著她的愛好好活下去。」
他的話仿佛有魔力，讓人安心。
我撲進他懷裡，用力地抱緊，哭著點頭。
20
我問陳慕渝，以前恨過我嗎？
他搖頭，說隻是不知道如何面對我。
當看見我笑著喊他哥哥，他總想起滿身是血的母親，心慌得厲害。
親人的離世不是一場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他永遠無法釋懷失去母親的痛苦。
那幾年他太悲傷了，悲傷得開始羨慕明歡。
為什麼她可以忘記一切，無憂無慮？
如果可以，他也想失憶，他也想忘記。
可是不能，因為他要一輩子記著母親的模樣。
當時的新聞報道這場車禍，把溫瀾和明歡寫成了母女關系，說母親多偉大，偉大到願意將生的希望推給女兒。
宋筱绾惡狠狠地對他說：「如果沒有明歡，阿姨肯定能得救，該S的人應該是明歡！
「她現在忘記一切，就沒罪了嗎？讓我去告訴她真相好不好？」
陳慕渝讓她滾開，冷著臉說她真是有病。
回到家後，他看見明歡明媚的笑臉，腦海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告訴她啊，讓她知道是誰救了她，她該為溫瀾痛哭才對，憑什麼笑得這麼開心？
憑什麼？憑什麼？！
可是最後，陳慕渝去找了陳舒修, 提出搬家的想法。
陳明歡, 你永遠都別想起來，永遠都別。
如果忘記這件事能讓你永遠開心，那就永遠忘記。
21
我和陳慕渝把陳舒修的墓遷回了南方，然後一起祭拜了S去的四位親人。
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陳慕渝將傘撐在我的頭上，對著墓碑說。
「我們會幸福的。」
回家後, 我們總歸是消沉了一段時間。
可幸好，我們在對方身邊。
即使這個世界嘈雜，混亂，許多人找不到回家的路，許多人痛斥社會殘忍，我們同樣也經歷過悲傷。
可是, 我們始終在對方身邊，緊緊相擁, 糾纏不休。
22
陳慕渝在市中心有一處房產, 我們偶爾會過去住。
房子很大, 有一間屋子被鎖了起來。
我故意趁陳慕渝工作時打擾他，往他的辦公桌上一坐, 兩隻腳懸空著晃來晃去。
我讓他交出那扇門的鑰匙。
陳慕渝放下文件，抓住我亂動的腳踝。
他不給。
我嬉笑著調戲他：「裡面不會全是我的照片吧？」
陳慕渝沒反駁，起身時順手扯下領帶。
「打擾我工作是有懲罰的。」
「……」
23
可我還是趁陳慕渝不在, 找到了房子的備用鑰匙。
一把一把試過那扇門，終於聽見鎖被打開的聲音。
我迫不及待推門進去，按開燈, 興奮的表情在看清房間後僵住了。
牆上掛了許多畫，畫的不是我。
可畫畫的人, 是我。
那時我的畫沒現在畫得好, 卻還是不知天高地厚地與同學們一起開了慈善畫展。
有人買畫，收入會被捐給福利院。
我的五幅畫都被買走，當時的我欣喜若狂, 受到極大鼓舞。
原來是陳慕渝買走了這些畫。
我看見桌上放著一個本子, 打開後，裡面是陳慕渝的字跡。
我記得很清楚，買畫人當時雖大力誇贊我，也條理清晰地說了一些缺點和建議。
這本子上就寫著這些話。
我笑出聲, 笑著笑著, 眼角又湿潤了。
陳慕渝這人, 真是……
後來陳慕渝回家, 極快就察覺到了我的殷勤。
「犯什麼錯了？」
我乖巧地衝他笑：「沒有呀。
「哥哥工作這麼辛苦, 我當然不會給哥哥添亂。」
「……」
陳慕渝吃著飯，還是覺得瘆得慌：「你別對我笑了行嗎？」
我撐著腦袋，眉眼彎彎。
「哥哥這麼帥, 我一看見就開心。
「哥哥我好愛你, 最最最最最愛你。
「哥哥也這麼愛我嗎？
「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嘻嘻。
「不過，你真的不準備說嗎？」
「……」
半晌，陳慕渝嘆口氣, 佯裝無奈。
可望著我，他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溫柔繾綣。
「明歡。
「我愛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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