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封丞相的第三年,他將他的表妹帶回了府。
他們順順利利成婚,我卻帶著兒子跑了。
封雍找了我六年,不知道我已勞碌病S。
後來他為了從兒子手中討來我寫的千字遺書,休了他的白月光,徹底瘋了。
1.
丞相府,梨昭院小樹青青。
一連反酸多日,久病成醫的我,為自己診出了喜脈。
距我母家將軍府滿門被滅,已恍然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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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疾在身,我的身子日漸衰敗,大夫說我可能終身難孕。
我讓大夫瞞著我的夫君。
如今,這個孩子就像我生命中的光。
將軍府,有後了。
那天,我喜氣洋洋地梳妝弄飾,迫不及待要告訴我的丞相夫君這個好消息。
近夜,封雍歸府,一身繡金淵袍,英眉朗目,比起往日的風塵僕僕,他今日似乎,尤為瀟灑。
「嬌嬌,過來見過你嫂嫂。」
嬌嬌?
我往他身後小心翼翼覷去,一截鵝黃廣袖映入眼簾。
面容較好的女子出將盈盈對我一拜:
「嬌嬌見過夫人。」
封雍朝我行來,說這是他母家表妹,這些日頭,會暫居府中。
我瞅著那張與封雍畫中女子極為相似的臉,將手從小腹上挪開,同她笑說:
「嬌嬌,幸會。喚我嫂嫂便好。」
2.
原來,封雍畫中的女子,不是我。
我執著了三年的愛,突然像個笑話。
三年前,將相聯姻,為了一個“政”字,我放下紅纓槍,成了當朝丞相夫人。
封雍少年中第,而立之年,蒙聖上恩寵,身居高位。
為了鞏固權勢,他娶了我,我的父親,亦將我獻給了他。
京城十裡紅妝,我風光大嫁。
出嫁前,我本以為這隻是一場政治聯姻。
可新婚那夜,他掀開我的蓋頭,解衣之後,竟對我起誓:
「宋宋,一生一世,合心雙人。」
「有違此誓,我許你用紅纓槍,刺我心口。」
我聞言甚驚,他卻將我拽向他。
我慌亂的心跳,果真同男子的,如擂合響在龍鳳錦被之下。
世人皆說,當朝丞相封雍之,草野出身,狠辣特行。
故起初,我也不信那十個字。
然三年,他不曾置一妾,到底是讓我淪陷了。
我放下了愛舞刀弄槍的性子,成了他闲散時的畫中人。
夜色漆案前,他常拉我坐下,畫下一幅幅我的肖像,再同我耳鬢廝磨,抱我上塌纏綿。
我總想問,為何畫中女子,在繡女工,不是拿著紅纓槍。
可情至深處,又會被他一句“宋宋,一生一世,合心雙人”堵住。
就在今日,我見到宋嬌的那刻,才恍然大悟。
宋昭,是我,如今的罪臣之女。
宋嬌,是封雍的枝頭月,比他年輕十歲的表妹。
我同她,生得太像,名字,也太像。
一生一世合心人,說的,大抵不是宋昭同封雍,而是宋嬌,同封雍。
3.
我在梨昭院靜靜等著封雍,春風入夜亦涼,我卻不願進屋。
丫鬟喜梅讓我別等。
「夫人,相爺今夜一直在書嬌閣。」
“書嬌閣”,原來他早就替她備好了位置。
可是我還是不願信。
三年,難道都是我的錯付?
父親謀逆,封雍的高位,自是保下了我。
他不僅是我的夫君,更是我的恩人。
我愛他愛到了骨子裡。
隻是滅門之禍對我打擊太大,我漸漸生了鬱結病體。
為了不讓他擔憂,也為了能讓將府有後,我背著他,假稱服補藥,實則日日服最苦的湯藥,久病自成醫。
喜脈,我確定是喜脈。
為何,偏偏是今日,讓我知自己成了個笑話。
連幾個丫鬟都在暗暗嚼舌根:
「你覺不覺得,今日進門的宋姑娘,同我們夫人生得很像?」
4.
月西沉時,我等到了封雍。
他小心翼翼推開房門,應是不欲驚擾到我。
這三年,他總是在細節之處,柔情四溢。
可我腦中卻都是他和宋嬌相處的畫面。
他同她,在書嬌閣整夜,發生了些什麼?
宋嬌,那麼明媚的女子。
我這病體,能不能好好生下這個孩子都是問題,可該告知他此事?
寂靜寢室,他上了榻,我忽地身子一沉,睜眼,我夫君的眸子,在月色中泛著悠悠水光。
「宋宋,別氣。我同她,什麼都沒有。」他捏了捏我的鼻尖:「她在那鄉野,不好嫁人。我會替她擇個夫婿。」
我的眼眶好酸。
宋宋,是在喚我對吧?
終究,這麼多年,他是對我作畫。
我在黑暗中環上他的頸子,嗫嚅:「雍之,你是不是看中我這張皮相?」
男子禁不住嗤笑:「你就算不長這樣,我也非你不可。」
我安下心,琢磨如何開口說有孕之事,但他今日有些急切,傾身便來尋我的唇。
因睡前才服過藥,我口中尚餘有苦,觸上他的唇,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是胭脂之味。
千言萬語從此遁,我再說不出字。
“一生一世,合心雙人”,他為何要給我這個期待,又讓它破滅?
我輕輕推開了他。
「困了。」
說完,我盯著封雍。
他蹙眉,指尖觸上了他自己的唇,呆呆覷著我。
我遂闔目。
良久,我才聽他怯聲道了句:
「宋宋,對不住。」
5.
那句對不住,他不應說的。
此後半月,我懷著這三字,總是思他二人究竟發生了何事,不願同他共寢。
聽丫鬟們說,這段時日,封雍都是歇在書房。
我心中漸漸舒坦開來。
我寬慰自己,那日,或許是書嬌閣的那位姑娘乘他不備,故意吻的他。
「我才是他畫中之人。」
梨昭院的梨花愈發香甜,我在院中繡著香包,時不時將此話說給自己聽。
我善使槍,卻不善弄女工,繡針扎得手幾次滴血,怕汙了送他的香包,浣洗後又繼續。
終於,繡好了一個。
「你看看這朵梨花,是不是有些歪了?」我招喜梅來看。
喜梅寬慰我:「夫人繡得極好,重在心意。」
我笑著將梨花香包捂進懷。
今晨,掐著封雍上早朝的時辰,我去他書房尋他。
穿過幾道廊,竟在門前撞見了他和宋嬌。
宋嬌面上,顯然有陣陣紅暈。
「嫂嫂。我自幼擅繡,沒什麼好報答表哥的,便來給他送個親繡的荷包。」
封雍手中拿著荷包,見我來,目光沉沉,絲毫不見慌亂。
我不再向前,凝視著不遠處的一對璧人。
忽地,我念起封雍筆下的一副畫。
似也是這場景。
一嬌小的女子,怯生生地向男子遞著荷包。
那時我笑話他,在外嚴肅正經,內裡是個風流性子,總畫這些不正經的事。
他將我壓向那畫上,埋在我耳後輕喘:
「宋宋,畫中女子是你,男子是我,我二人既是夫妻,這也算風流?」
此刻,我將袖中荷包緊攥在掌中,指頭針扎過之處,尚點點作疼。
「你怎麼來了?」封雍將宋嬌繡得荷包收進懷中,朝我行來。
我不自主往後退了兩步。
郎君依舊如畫,隻是畫中女子,不再是我。
從前因他在,我從不知“孤獨”二字是何意。
三年,他給了我貴胄之妻都未曾有過的殊遇——獨寵。
卻忽地,將我丟下了。
小腹一陣疼痛,我失態地後退,轉身逃離了這廂不屬於我的美好。
6.
我恨宋嬌,她拿走了封雍對我的誓言。
但她什麼也沒做錯,反倒是我,一個罪臣之女,在鳩佔鵲巢。
如今若我告之封雍自己有孕,定會將他置於難處。
他應當,念極了她。
所以才將長得同她相似的我,當成了她。
我到底是從下人處聽得了宋嬌的身世。
她隻是封雍母家的庶女,當初,於封雍政途毫無裨益。
他同她有過情誼,為家族所迫,隻得負了她。
我若真愛封雍,應當隨這世道,主動替他說此姻好。
如那些大度的主母般,幫他納了她。
而不是讓他昧著自己的心意,替心上女子尋夫婿。
但我,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梨昭院外,我無聲曬著他為我畫下的畫,渾身都在發抖。
這個我愛了三年的男人,我孩子的父親,我真的要將他拱手讓人嗎?
夜間,封雍來了梨昭院。
我蓋著細毯,在院外的貴妃榻上睡著了。
被男子的勁臂抱起時,我一如既往地摟住了他的頸子。
「宋宋,我好想你。你今日來書房,可是準我回來了?」他將我壓在床榻之上,這次,我沒有嘗到他唇上的胭脂香。
該不該,告訴他我有孕之事?
再等等吧,等我去找位高醫。
若孩子能保住,我一定告之他,將他搶回來。
總之,那些畫,他是對著我畫下來的。
總之,他是我孩子的父親。
月色似水,漫漫長夜,我在他情濃之刻,換了種方式幫他草草結束。
他隱笑著替我拭手,好似從前那般孩子氣。
那晚,封雍睡得很香,摟得我很緊。
我卻繃著身子,一直在心慌。
7.
今日,是父親的祭日。
他本因謀逆,被判當市車裂,若非封雍求情,全屍難保。
但即便如此,我亦無能替罪臣修墓,隻能在此日,乘夜放河燈祭奠他。
可在此之前,我還要做一件事。
我想告知父親,將府,能有後。
為了不驚擾封雍,我借口去廟裡為父親燒香,獨自出行。
天起瓢潑大雨,封雍不知為何,少了一慣的體貼,說有要事,不能陪我。
於我而言,正好。
我們在相府主門口相別,我獨自一人,他亦是。
但在坊中藥舍再遇,他身邊,卻多了位女子。
我一眼辨出了他二人,封雍,宋嬌。
幾乎是下瞬,我便躲開了。
偷偷側身的剎那,我瞧見宋嬌也在緊張地回頭。
他們為何在此?
是封雍有恙?還是宋嬌抱疾?
為何封雍今日不告知我?
回想了很久,我想不明白。
大雨之下,我如賊般躲在外頭,雖有屋檐相蔽,但依舊湿了衣裳。
車來人往,天地卻好似隻我一人。
他們很久才出來,我進了藥舍,行了些自己瞧不起的勾當。
我將兩錠重金移至了名醫面前。
「一錠,問方才走的那對男女,一錠,問自己。不知夠不夠?」
名醫自是不動聲色收過。
聽他說完方才宋嬌之事,我的心,像被針扎了般,卻仍是強忍著將手遞向了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