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多嫁妝,說花就花了?我看分明是你不想給。”
4
柳月華指使帶來的幾個婆子到處翻看,東西都被翻的亂七八糟。
我有心想攔,卻攔不住。
絳雪見事情不對,拔腿就往外跑。
不一會兒,陸意遠沉著臉進來。
“鬧哄哄的,像什麼樣子?”
一看見他,柳月華立馬變了副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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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柔柔弱弱的貼在陸意遠身上,嬌聲嗔怪:“當年我爹娘準備的那些嫁妝,可有不少東西是我娘給我的添妝,都便宜了二妹妹。”
“我如今不過想看看,妹妹竟然不肯,非說都花完了。”
“總不會是二妹妹想私吞我的嫁妝吧?”
陸意遠向來不管家,聞言隻當我故意不給。
皺著眉訓斥我:“那嫁妝本是嶽父嶽母為華兒準備的,你非得眼皮子淺,去貪她的嗎?”
“她的夫君你要搶,嫁妝你也要搶……”
話還沒說完,我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和離吧。”我仿佛卸了渾身的力氣,像個局外人一般聽見自己冷漠開口:“她的男人,我嫌髒。”
陸意遠愣了半晌,突然伸手來抓我。
“柳月英,你發什麼瘋?”
我後退兩步,沒想到柳月華衝上來想幫陸意遠按住我。
拉扯間,我絆了一跤。
腰上的玉佩摔在地上,碎了個徹底。
那是我和陸意遠婚後一年,彼此確定心意後,陸意遠送給我的。
定情信物。
他一路跪上聖恩寺,請佛祖開過光,保佑我們長長久久,恩愛不離。
如今玉已碎,破鏡難再圓。
“和離吧。”
我再次對陸意遠說。
“就當是好心放過我。”
陸意遠沉默片刻,然後發了瘋般來拽我的手。
“英娘,你別說氣話。”
“離了我,哪裡還有人肯娶你?”
“你之前不是說想開個胭脂鋪子嗎?正好今日休沐,我陪你去買鋪子……”
陸意遠入朝堂不過三年,前兩年一直是七品翰林院編修,前些日子才靠著義父的幫助得了個從五品的侍講學士。
靠著那點兒月奉,不過勉強糊口。
我便想盤個鋪子,做些生意,家裡也能多些進項。
可陸意遠一直不同意,他覺得商人滿身銅臭味,平白汙了他家清名。
如今他要給,我卻不想要了。
可我不要,柳月華卻想要的緊。
她急忙往我和陸意遠中間擠,張口想問鋪子的事。
我沒防備,被她猛然一撞,跌坐在地上。
額頭磕到桌角,霎時見了血。
一時間疼痛難忍,我沒忍住抽氣,卻又聽見柳月華的痛呼。
“妹妹,我方才隻是不小心撞到你,你非得锱铢必較,故意絆我一下嗎?”
明明是她自己摔的,卻要賴在我頭上。
不過是腳踝上青了一點,指甲蓋大小,再不趕快喊大夫恐怕就要痊愈了。
偏偏陸意遠就吃這一套,他擔憂的神色一滯,慢慢凝成了失望和憤怒。
“柳月英,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華兒是你親姐姐,你為何總是針對她?”
為何?
額上還在流血,我隻覺得腦袋針扎一般,細細密密的疼。
“當然是因為你這個大傻逼不做人,吃著碗裡的想著鍋裡的。”
“娶了這個又放不下那個。”
“我看你是豬鼻子插大蒜——裝象,在這演什麼左右為難的受害者。”
“真叫人惡心。”
陸意遠從沒見過我這幅樣子,他嘴唇翕動幾下。
半晌才吐出一句:“不可理喻!”
他抱著柳月華走了。
我全身的力氣都仿佛被抽幹一般,隻癱靠在桌旁。
還是絳雪見著了,急忙將我抱起放在床上。
又著急忙慌地找大夫來給我包扎。
我仿佛早已痛到麻木,慢慢的,就隻剩憤怒和惡心。
要走。
一定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可陸意遠還是不肯寫和離書。
反而如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對我噓寒問暖起來。
一下朝就直奔我院中:“英娘,這幾日天冷,可有多添些衣裳?”
5
我不叫絳雪開門,隻推脫睡了,請他別處去。
他不肯走,固執地站在門口。
“總得瞧瞧你,我才安心。”
我隻當沒聽到。
一連幾日,他都特意來吃閉門羹。
眼下吃不進了,就又發起瘋來。
不停踢踹著門:“柳月英,我從前總是心疼你,縱著你,倒是慣得你不識天高地厚。”
“這裡是我的陸府,你是我的人。”
“我認你是妻你便是妻,我若不認,你便是隻豬,是條狗,我要賣就能賣,要打就能打,你憑什麼將我拒之門外?”
發泄完,陸意遠叫了幾個家丁來,要將我的門砸開。
我縮在角落裡,手緊緊攥著簪子,瑟瑟發抖。
原來不是陸意遠變了。
他一直都是這樣的。
隻不過從前我是鄰家妹妹,他便拿我當個人看。
如今我已然嫁他,是他的所屬物了。
怎麼揉圓搓扁,自然全憑他說得算。
砸了好一會兒,家丁們突然收了手。
門外傳來柳月華身邊侍女的聲音:“爺,我們姑娘身體不舒服,想請您過去瞧瞧。”
陸意遠沉默片刻,遣了家丁後,抬腳跟著侍女離開。
我隻覺得臉上冰涼一片,抬手摸時,才發覺淚浸了滿臉。
不是心痛,而是委屈和憤怒。
是對這個不公的世道,做的一點毫無用處的反抗。
此後幾天,陸意遠沒再找我。
聽說柳月華病著,他情深一片,自然日日都要去看。
可等陸意遠上朝後,傳聞裡病的嚴重的柳月華,卻突然出現在我房間。
“你恐怕不知道,這幾年,陸意遠一直在給我寫信。”
她將一沓信紙扔給我,臉上卻並沒有往常的那種自得和奚落。
“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我將信紙一封封展開,看得仔細。
每一封都訴說著陸意遠的愛和思念。
【卿卿吾愛,展信佳:
昨日雪厚,壓斷院中一隻桃花,不由想起幼時,你最愛折雪後桃花,洗淨後撒入水中,說要做桃花釀……】
【日夜思卿不得見,猶向夢中尋倩音。】
【七夕又至,念卿,心中苦悶,遂多飲幾杯。醉意昏沉時,月英忽至,燈下一見,恍若卿至,不免荒唐孟浪。翌日起身時,才覺不對,後悔已遲……】
……
我記得那日。
那是我和陸意遠成婚一年後,他裝醉,趁我低頭攙扶時,猛然抬頭親在我的嘴角。
眼睛亮晶晶的,說:“英娘,我心悅你。”
我羞紅著臉。
後面一切都順理成章,他食髓知味,要了又要。
轉頭卻說【恍若卿至】、【後悔已遲】。
我冷靜地問柳月華:“你把這些給我看,是想我怎麼做?”
她神色認真:“自然是要你幫我。”
柳月華流產了。
我親眼看著她一下又一下地把肚子往桌上撞,不知撞了多少下,直到裙下暈出一大塊血跡。
光看著,我都覺得疼。
五髒六腑都仿佛要錯位一般。
濃烈的血氣,燻得我幾欲作嘔。
侍女哭著去找陸意遠,他來時眼中猩紅一片。
“阿……阿遠哥哥,別怪妹妹……”
“她不是故意的……”
“隻可惜我們的孩兒,他還那麼小……”
“還沒親眼見過父母……”
柳月華跌在地上,起不了身。
一定很痛吧。
所以她才哭的那麼慘。
慘的仿佛她真的為這個孩子心痛惋惜。
陸意遠一巴掌扇在我臉上,把我打的歪在一邊。
他喘著粗氣,手上青筋隆起,像是一頭被激怒的公牛。
“柳月英,你個賤婦!”
“成婚多年無所出,我可曾怪你?”
“如今華兒好不容易有孕,你還要害她,害我的孩兒……”
說完,他又對著我猛踹幾腳出氣。
我被踢的吐出血來。
見他還要打,柳月華勉力伸手攥住他的衣角。
“阿遠哥哥……救救我,救救我們的孩子……”
陸意遠這才想起來,自己的心上人還倒在血泊之中。
他抱起柳月華往外走,口裡不住地喊:“府醫!府醫呢?”
“救不了華兒,本官讓你們全去給她陪葬!”
我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又吐出一口血來。
絳雪見我這樣,嚇得不輕。
哭著跑出去給我找大夫。
可府裡的大夫都被陸意遠喊去盈月軒了。
沒有主母給的對牌,她出不了府,隻能又哭著回來。
“都是奴婢沒用……”
我搖搖頭,哆嗦著從袖子裡掏出對牌。
“帶我去丞相府。”
6
好歹當了幾年陸夫人,殷家的人對我還有些印象。
急忙進去通秉。
沒一會兒,門開了。
我被幾個侍女攙著進了後院客房,幾個大夫立馬圍上來替我懸脈,查看傷勢。
為了避嫌,殷承安站在門外沒有進來。
他聲音低沉,仿佛壓抑著怒氣:“這是怎麼一回事?”
“到底誰敢傷你至此?”
若無人問我,自然可以咬著牙硬撐,不留一滴淚。
可偏偏他一問,淚珠便斷了線般往外蹦。
我哭了許久,哭的說不出一個整句。
殷承安也不催,隻是叫侍女絞了帕子給我擦臉。
一直等我哭過勁了,才把這些天所受的委屈,添油加醋說給他聽。
“還請義父替我做主。”
屋內一片寂靜,我的心沉了又沉。
找殷承安,實在是我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陸意遠不肯同我和離,柳家……向來是不在乎女兒的。
我和柳月華若過得不好,不能給家裡添幾分助力,在他們眼中,就不如去S了。
隻要一日不和離,陸意遠便始終是我的夫主。
我沒有路引逃不出去,就算僥幸逃了,也自然有人願意幫他把我捉回來。
他能輕易主宰我的身體,甚至生命。
所以我隻能賭,賭殷承安一分憐惜。
柳月華也隻能賭,賭自己命大S不了。
好在,我和柳月華都賭贏了。
殷承安問我願不願和離,我點頭以後,他就派人去了陸府。
沒過多久,派去的人就帶回來陸意遠親手寫的和離書。
在我和柳月華眼中難於天塹的事,殷承安隻用動動嘴巴就能做到。
為了替陸家補償我,殷承安決定收我為義女。
絳雪跟我一同留在殷府,管家又撥了幾個侍女給我。
殷承安無父無母,無妻無子。
他發了話,府裡的人便都拿我當正經的殷大小姐一般尊敬,日子過的比在陸家和柳家的時候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