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也不知道自己當初和沈確在一起到底是想要得到什麼。


也許隻是因為太孤單了。


 


我的父親擁有一家很大的公司,他從十幾個候選人裡選中我母親和他結婚,因為他覺得我母親應該能給他生一個大胖小子來繼承他的家業。


 


沒想到生出來的會是我。


 


父親對我的態度並不好,但是迫於母親的威脅和輿論的壓力,在明面上他也隻能有我這麼一個孩子。


 


從他終於承認我是他的女兒開始,我就成了他擴大商業版圖的砝碼。


 


他對我的生活、學業、心情毫不在意,隻要求我好好活到法定年齡好讓他賣出一個好價錢。


 


除了嚴格控制我的交友,他還會定期檢查我有沒有好好地保護好自己的這張臉,如果發現瑕疵,我還會因此被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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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沒有支配自己身體的權利,鏡子裡照出來每一寸光滑的皮膚都被待價而沽,我時常覺得自己就像是在烤爐裡旋轉的烤鴨,周圍全是油膩悶熱的血腥地獄


 


父親為了給我貼一些學歷的金,讓我上了大學,我的限制下降了許多,難得有了喘息的機會。


 


沈確是我有限的人生裡第一次遇見的那樣驚豔的人。


 


他剛進大學就成了風雲人物,不光長相出眾,實力也很強,他可以完全掌握自己的人生,而且還過得很好。


 


隻要有他出現的場合,我的視線根本就沒有辦法從他身上挪開。


 


賭局是一個契機。


 


我當時想著是不是和他在一起,我也就能參與進他自由的人生了呢?


 


父親對我外表的關注越來越緊迫,他已經找了很多願意出高價的老板,我也越來越急於找到一個能讓我喘息的地方。


 


和沈確正式在一起那天,我原本已經打算放棄的,父親突然給我轉了十萬塊錢讓我去陪他的一個客戶吃飯。


 


看到短信的那一刻我隻覺得胸口被一股看不見的壓力重重壓著,連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


 


當時隻是想盡快把這十萬塊錢轉出去,我沒想到沈確竟然會答應和我在一起。


 


就好像在一個完全密閉的空間裡轉悠了幾百年,一回頭突然看到了一扇能給我透氣的窗戶打開了一樣。


 


沈確說的很對,我當初根本就不是喜歡他才和他在一起,我隻是覺得和他在一起我才能感受到一點陽光的溫度,才能體會到一線希望的感覺。


 


我不懂什麼是喜歡,但是沈確也是我的唯一,是我人生最快樂的時光裡最燦爛的回憶。


 


我以為沈確肯定是討厭我的,這樣等我和他分開的時候,他隻會覺得解脫。


 


「最開始和你在一起,我的目的確實不純粹,我以為隻要一個月,給自己一個月的喘息時間。」


 


「但是沈確你太好了,你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好的人,我沒想到我會舍不得。」


 


沈確松開了我,捏著我的肩膀,深邃的眼眸裡夾雜著一絲看不清的心酸。


 


「這就是你的回答?」


 


我的喉頭堵得厲害,沒有回答他。


 


「程香你把我當人看了嗎?你從頭至尾都隻把我當你的藥?當成你可以放松發泄情緒的垃圾桶嗎?」


 


我用力咬緊龋齒邊的肉,不讓眼淚落下來。


 


沈確用力換了一口氣,眼尾泛紅,眼睛裡一片S寂。


 


「電影讓段灼直接去見王導。」


 


「你滾吧。」


 


10


 


從別墅裡出來,杜若一直跟在我身後。


 


「其實你早就該回來,沈確這幾年過得很苦。」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我不在,他才能過得更好。」


 


杜若笑著搖了搖頭,慢慢跟我說起了我離開後這幾年沈確的生活。


 


當時我切斷了所有的聯系方式。從北邊跑到南邊,沈確隻是一個剛要畢業的大學生,還沒有現在的人脈和勢力,就算他很優秀,也根本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找到我。


 


「他那時候其實已經不強求你別分手了,你家破產的事情學校裡傳得沸沸揚揚,他隻擔心你的安全。」


 


「連你爸那兒他都去了,你爸說你和一個男的跑了,還和家裡斷絕了關系,別說沈確,我在一邊都聽得心驚。」


 


「程香,你就這麼跑了,留下來的人卻要替你背負所有。」


 


杜若的聲音輕柔,每一個字落在我心上卻掀起滔天巨浪。


 


沈確瘋了似的找了我一個月,後來是江雲看不下去了和他打了一架,他才從慢慢清醒了過來。


 


那之後沈確又瘋狂地工作,項目不要命似的全都接到手裡,這樣折騰了三個月,直到把自己累進醫院。


 


等他出院後卻又患上了嚴重的幻想症。


 


我的身體開始控制不住地發抖,腦子裡開始嗡嗡作響。


 


「那天不知道他又看見什麼,想也不想就跑進車流裡,我和江雲過去把他拉出來,他還一直在車底找你。」


 


我緊握住拳頭,「我不知道他當初對我有感情,時間長了總會忘記的。」


 


杜若搖了搖頭,「程香,你何必自欺欺人呢?沈確的幻想症到現在也沒有好,你們倆相互之間明明也有感情,你以前拿他當避難所,現在就不能留下來當他救命的藥嗎?」


 


我有些愕然。


 


「你們倆的事情,是個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問題,沈確肯定比我們更早明白,他隻是在等你跟他說真心話。」


 


11


 


我送段灼到試鏡酒店的時候,沒想到還會遇到沈確。


 


杜若那天跟我說沈確什麼都知道,他知道我爸一直拿我當交易的物件,我想要和他在一起隻是想要利用的事情也早就明白。


 


再見他,我的心上的裂痕又開始發痒起來。


 


也許我現在已經從那個牢籠裡逃了出來,可以給自己一個機會了呢?


 


試鏡的門慢慢關上,我和沈確在最後一刻透過狹窄的門縫對視,餘光卻突然瞥見一個寬大的身影。


 


竟然是我父親。


 


他似乎也沒想到今天會看見我,等他反應過來後又立刻快步走向我。


 


「你個賠錢貨,總算讓我找到你了。」


 


五年過去,他已經蒼老了很多,但是他的聲音還是讓我感到發自內心的恐懼。


 


他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我,我渾身僵直地站在原地,腦子內嗡嗡作響,不敢有任何反抗的動作。


 


父親滿意地點了點頭,高抬著他那顆皮肉松弛的頭,伸手過來拽我。


 


「正好陪我去見個客戶。」


 


我的四肢和腦子似乎完全分離,手腳不受控制,眼前也開始出現一片一片的雪花。


 


「我五年前就已經把錢都給你了,我們已經斷絕關系了!」


 


「一百萬讓你出去浪個五年還不夠?想跑多久?當初老子在你身上投的錢就不止這麼點!現在跟我去見張總,這個合作至少有兩千萬,你給我識相點!你現在年紀大了,沒以前那麼搶手,對張總熱情點兒,別跟個尼姑似的扭扭捏捏的!」


 


這話我十三歲的時候就已經聽過一回。


 


以前我一直以為父親隻是不滿意我是一個女孩,對我管控嚴格也隻是因為擔心我受到外界的傷害。


 


直到我的生理期突然到來。


 


我第一次生理期肚子特別特別疼,當時都以為自己是生了疾病,馬上要S了,沒有人跟我解釋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


 


出差半個月的父親突然回來,我強撐著跑到他面前說自己很難受,誰知道他混沌的眼球卻突然發出一種詭異的亮光。


 


他大笑幾聲,還拍著桌子喊著「好好好」,當天晚上就帶著我去了一個私人會所。


 


包廂裡每一個四五十歲的叔叔身邊都帶著一個嬌弱的女孩,我是她們中年紀最小的一個。


 


其中一個叔叔調侃道:「然然這麼小就要成為女人啦,老程,你還是你女兒爭氣啊哈哈哈。」


 


父親也滿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還算懂事。」


 


後來等我生理期結束沒多久,就被父親拉著到處參加酒會。


 


那些油膩的幹枯的滿懷惡意的手總是毫不留情地在我的腿上腰上摩挲。


 


我向父親求助過,得到的卻隻有他不滿的眼神。


 


晚上洗澡的時候發現身上多了許多瘀青,我第一次厭棄這身被好好保養出來的皮肉。


 


等我越長越大,那些人看向我的目光更加惡劣,父親對我的管控更加嚴格,我的生活也越來越窒息。


 


父親替我在省內最好的大學買了一個學位,他聽說這所學校裡有很多高官富二代就讀,希望我能加上他們的人脈,替他連線。


 


在這所大學裡的四年,我難得擁有了一些自主的權利,除了定期向父親匯報自己結交了哪些朋友,他基本不會太管我。


 


沈確就是在那個時候闖進我的眼裡。


 


12


 


我太久沒有接觸學校這個圈子,到學校的第一天就迷路了。


 


天上飄著小雨,手上的包也很重,雖然短暫地逃離了父親的掌控,但是大學對於我來說也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地方。


 


沈確突然出現的時候,雨恰巧停了,他原本是直接經過我的,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停住了。


 


「新生?」


 


他的眼神清澈,深邃的眉眼間有著陽光一樣的暖意,和我以前認識的男性都不一樣。


 


我點了點頭。


 


他遞過來一個手帕示意我擦一擦被雨淋湿的頭發,又把我手裡的包拎了起來,「你要去寢室區吧,跟我走。」


 


雖然他沒什麼惡意,我也不太願意和一個陌生男人走在一起,躊躇在原地沒有動。


 


沈確走出去兩步也停住了,想了想又拿出手機叫了一個學姐過來。


 


等學姐到了,他就默默拎著包跟在我們後面,等送到寢室樓下才離開。


 


沒想到沈確送我到寢室的事情會一下子掀起軒然大波。


 


沈確暑假期間就被導師邀請來學校參加他的項目,還沒正式入學,他的名號就已經在校園論壇裡徹底打響。


 


開學第一天就送一個女生回寢室,議論的熱鬧程度簡直和天王宣布自己結婚了一樣炸裂。


 


找來問我詳情的女生更是多如過江之鯽,我澄清了事情的真相,但是看著其他人偷拍的合照又抑制不住地心動。


 


因為錯位的緣故,看起來我和沈確站的很近,他的眼睛垂下來看向我,睫毛又密又長,細碎的陽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灑下一層陰影,顯得他臉上的線條更加分明。


 


我低埋著頭,手指離他骨節分明的手遠遠的,正要接過那個包。


 


光線正好在我這一側被樹影截斷,陰影裡根本看不出我臉上的神色,也難為學長學姐們認出來是我。


 


沈確的學習很好,成績對於他來說是一件毫不費力的事情,他更多的精力都放在參加競賽和校外的項目上,我隔三差五就能聽到他又為學校爭得了什麼榮譽。


 


我對學習一竅不通,認識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人,每天想著怎麼插科打诨,把父親打來的每一筆惡心的錢用最快的速度花出去。


 


再見沈確的時候,我還是很狼狽。


 


剛和朋友從校外回來,和他們分開後半路上卻突然肚子痛。


 


我的生理期一直不規律,這次突然疼起來我隻來得及坐到路邊的長椅上。


 


有兩個男生突然走了過來,「同學,你沒事兒吧?」


 


生理期的回憶都太過可怕,這個時期裡我不想見到一個異性,那兩人卻越靠越近,我被逼地緊縮在椅子上,渾身都被流出的冷汗打湿。


 


不知道蜷縮了多久,身前那兩個男生的陰影突然消失不見,我又聞見陽光的味道。


 


沈確站在離我一米遠的位置,手裡拿了一杯熱飲。


 


「我已經叫學姐過來了,她說你應該是生理期肚子疼,我買了熱飲,你放肚子上緩緩。」


 


剛才的兩個男生還站在遠處竊竊私語,我能聽見他們在說「矯情」「不知羞」「勾引」之類的話。


 


沈確顯然也聽見了,聲音壓抑著怒氣:「滾遠點。」


 


我身邊不乏說髒話的人,父親和那些惡心的叔叔言語間更是毫無底線。


 


沈確趕人的話卻讓我感受到了從沒體會過的安全感。


 


13


 


後來我減少了和那些朋友外出的次數,沒事就往圖書館跑。


 


沈確常待的樓層位置總是很難搶,我經常隻能鬱悶地去其他樓層呆坐一下午。


 


在論壇上刷到那場賭約的時候,我已經有一個月沒有見過沈確了,聽說他跟著教授出國去了。


 


知道這件事情還是從學姐那裡知道的,手機裡父親催我回家陪他出去吃飯的消息還靜靜躺著,我想見沈確的念頭一天比一天強烈。


 


在賭約上下了注,我就立刻開始了自己的行動。


 


打聽到教授們出國參加的論壇,我買好機票就飛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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