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馬車裡,澹砚澈坐在主位上閉目養神。
見我一言不發,他終是睜開眼,眼中帶著些許的擔驚受怕,但更多的卻是憤怒:
「我本以為你挺聰明,還能知曉我在凌國的暗語,沒想到竟如此蠢,看來婚事還是就此作罷的好,免得壞事!」
聞言,我卻是顧不上男女之防,雙手不自覺伸出,抓住他的臂膀,急切道:
「別啊,我還是有用的,你不是想回梧國嗎?我是凌國公主,我幫你回國,隻要你承諾 20 年內梧國不會和凌國開戰,我們可以相互利用的。」
兩國聯姻,按照凌國國禮,澹砚澈便可提前五年回到梧國,無需待到年滿 25 歲。
可下一瞬,澹砚澈眼中卻蘊含著更濃烈的怒火和不可置信:
「你說要嫁給我,就是為了能夠互相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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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的怒火嚇到,松開手,身子不自覺後退。
他瞧見後,卻是被氣笑了一般,一字一句從口中蹦出:
「那你倒說說,你想如何利用?」
我抿著嘴,還是說出我的計劃。
謝驍要和梧國太子合作,讓他在凌國境內毒發,再被梧國人救走,到時梧國便有由頭向凌國起兵。
身為大將軍的謝驍自然而然能得到兵權,而後反過來帶兵造反。
我可以想辦法壓制澹允齊的毒,讓他順利回到梧國。
等他回國再毒發身亡,到時梧國的幾位皇子會暫時陷入內戰中。
澹砚澈一個在他國待了十年的質子,也能順利回到梧國,而且短時間內也不會被那幾位皇子盯上。
渾水摸魚,想奪權會容易得多。
隻要他承諾 20 年內不會和凌國開戰,我還可以自請下堂讓出位置,讓他娶梧國朝臣之女,拉攏權勢。
屆時,我就可以回凌國,做一個自由自在的公主。
聽完我的計策,澹砚澈的臉越來越黑,他咬著後槽牙,重重吸了一口氣,咬牙切齒道:
「實在是好得很!我是不是還得感謝你慷慨地自請下堂?」
我對上他那高深莫測的眼睛,欲言又止。
他卻像是再也待不下去一般,甩開轎簾,施展輕功離開。
14
自那一面之後,我再也沒見過澹砚澈。
他又開始不願見我。
澹允齊進宮朝聖,指名他在凌國時由我進行接待。
或許是想看我這個民間來的公主陷入下風時的出醜模樣。
可我能言善辯,始終對他不卑不亢,並不為他的氣勢所嚇到,引得父皇和朝臣對我皆是肯定。
花燈之夜上,我迫於無奈,帶著他遊賞花燈。
在走下一處拱橋後,卻碰見正在給商販付錢的謝驍。
而凌桑檸一手拿花燈,一手挽著他,眼含笑意。
見到我,謝驍神色慌亂,快速拂開她挽著的手。
凌桑檸眼底閃過一絲不悅。
我怔住。
沒想到會在此遇見,轉身便要離去,卻一時不察,被路過的百姓撞倒。
澹允齊上手攙扶住我。
澹允齊本就喜好女色,這幾日想方設法想將我約進驛站,被我拒絕。
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將我攙扶,他眼中透著貪婪的佔有欲。
謝驍見狀,幾步上前將我扯到一旁,眼含警告:
「還望太子自重。」
澹允齊皮笑肉不笑地哼哧一聲,揚起扇子走向凌桑檸所在的花燈攤位。
謝驍轉身想要牽起我的手,被我躲開,可他依舊是欣喜地從衣袖中掏出一枚玉佩:
「之遙,你還記得嗎?這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再等我一段時間,我一定會彌補你的。」
我望著那枚玉佩。
那是我遭遇刺S被他所救時,贈與他的玉佩。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那是我身上唯一較為值錢的東西,我當時隻能拿出那麼多了。
上一世,在成婚後,他說要當成我們之間的定情信物。
我還傻傻信了。
我一把搶過那枚玉佩扔在地上。
玉佩應聲碎裂。
謝驍紅著眼,急切地蹲在地上,不斷拾起一塊塊碎玉。
他手捧著碎玉,上前又要拉住我的手。
我後退一步,卻不小心撞進一個溫暖的懷中。
15
澹砚澈不知何時來到了我身後。
他冷著臉,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握住我的手仔細擦拭幹淨,仿佛在對著什麼珍貴的寶物。
良久,他才抬起眼看向愣在原地的謝驍,語氣不善:
「謝將軍若是再對我未過門的妻動手動腳,小心你的手腳哪天就不能要了。」
謝驍卻是不知道搭錯哪根筋。
他兇狠地對上澹砚澈的目光,緊握雙拳,手被碎玉割破,滲出血液,瘋狂道:
「之遙是我的妻,她與我成婚多年,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從頭到尾都是我的妻,你不過一個無權無勢的質子……」
他話未落,卻被澹砚澈一腳踢飛,嘴角抽搐,噴出一口鮮血。
周圍的百姓圍了過來,似是準備看好戲。
我上前一步看向謝驍,很是認真道:
「將軍怕不是得了癔症,才會肖想我瞎了眼當你的妻。」
我轉身回到澹砚澈身邊,親昵地挽起他的手,淺笑開口:
「砚澈殿下一表人才,我早已對他一見鍾情,何況世人皆知,你與凌桑檸青梅竹馬,如今更是將她接回府中,我怎麼可能拋下殿下,去做那拆散人姻緣的毒婦?」
我無視謝驍眼中透出的受傷與心痛,抬眼示意他看向不遠處。
凌桑檸毒發了。
她虛弱地倒在澹允齊懷裡,任由他動手動腳。
澹允齊更是將她抱起,此刻正要離開。
「這梧國太子對凌桑檸倒是上心,或許不久後會定下一樁好姻緣。」
見兩人離開,謝驍不舍地看了我與澹砚澈一眼,還是起身追了上去。
他終究是放心不下凌桑檸。
16
礙事的人走後,我以為澹砚澈要將我送回宮。
可他卻買了好幾個兔子花燈,將我帶到放花燈的河邊。
眼下的河邊滿是流向遠處的花燈,聽說對著花燈許願,將它放進河中,便可請河神幫忙實現願望。
我放著手裡的花燈,想了想,還是開口打破這無言的平靜:
「謝驍下在澹允齊身上的毒已經被我解了,我給他下了新的暗毒。」
「他到時候估計還是會在凌國境內假裝毒發,你隻要派人將他打昏送進梧國,他進了梧國過不了幾日就會毒發。」
「那毒是我研制出來的,除了我之外無人能解……」
我的話還未說完,卻聽見慵懶坐在一旁的澹砚澈清冷沙啞又帶著些許蠱惑的嗓音:
「對我一見鍾情?」
他嘴角微勾,眼眸裡閃著一絲笑意:「那我是不是該回報你一個兩見傾心?」
合著我絮絮叨叨的話,澹砚澈一點都沒聽進去。
瞧見他直勾勾盯著我的眼神,我心莫名跳了好幾下,臉頰微微發燙。
我試著想躲開他的視線,意外瞧見他眉間的小痣。
好生熟悉。
我疑惑開口:
「殿下,我們之前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不過殿下如此俊美,若是見過,我不應該沒有任何印象。」
我努力回想,他卻是臉色微沉,一言不發起身往回走。
仿佛我說錯了什麼事情一般。
我抬腳跟上他,不S心地開口:
「我們是不是很久以前見過?」
他語氣有些生氣,又有些難過:
「自己想。」
17
沒過多久,澹允齊終於踏上回梧國的路程。
鄰近凌國與梧國邊境的前一天晚上,他特意在凌國多留了一晚。
可他還是沒能在凌國境內毒發。
澹砚澈的人將他打暈送入梧國。
進入梧國的第三天,他毒發身亡。
消息傳到凌國時,已是我和澹砚澈大婚前一日。
這一日,謝驍罕見地告病,沒有參加朝會。
他將我擄了去,安排人替我換上他準備好的嫁衣。
他眼神中帶著赤裸裸的佔有:
「之遙,我愛你,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另嫁他人,你是我的。」
「隻要喝了這交杯酒,我們便是夫妻,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他強硬地要與我行交杯酒。
凌桑檸不顧眾人阻攔,闖了進來。
她惡狠狠地盯著穿著大紅嫁衣的我與謝驍,眼底像是淬了毒:
「凌之遙,你派人羞辱我、暗S我還不夠,現在還要搶走驍郎,你怎麼那麼不知羞恥?!」
謝驍大聲吼著門外的人將她送回房。
可我怎會如他所願?
不一會兒,房內傳出陣陣打鬥聲,幾個暗衛順勢閃了進去。
謝驍被抓住按倒在地時,我才與澹砚澈從房門外走進。
假扮我的暗衛扯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雖是一身嫁衣,卻不失氣勢地走到我身後。
我看著不敢置信的謝驍,笑了。
我怎麼會如此輕易地讓自己深入險境?
那不過是個暗衛替身,隻是戴上個人皮面具而已,謝驍就認不出來了。
我走到凌桑檸面前道:
「我說過,要是再從你口中聽見對我的造謠,我一定讓你親身感受一下。」
我抬起手,招來侍衛:
「她剛剛說我對她做了什麼,都去給我坐實了。」
凌桑檸被人粗魯地抓起來帶下去。
她的眼神中含著驚恐,嚇破膽一般脫口而出:
「你不能這麼對我,我要見梧國太子,我懷了他的孩子,我腹中的孩子可是未來的梧國皇帝!」
謝驍聞言,詫異地抬眸看向她。
他想要上前質問,卻被暗衛重新按壓在地。
看來凌桑檸在府裡還什麼都不知曉。
我低下頭,冷笑著看向她:
「你這麼想見梧國太子,我送你一程,說不定這會兒他還在地府,你們很快就能見面了。」
凌桑檸猛然睜大眼睛, 似是無法接受這一切,被人帶下去時仿若神志不清。
我招了招手, 冷情冷意示意:
「給她個痛快。」
18
房內, 謝驍被五花大綁。
他通敵叛國的書信已被我交給父皇。
等待他的隻能是斬首。
凌桑檸離開時撕心裂肺的叫喊將他從頹敗的神志中拉了回來。
「之遙, 你怎麼會變得如此陌生、如此惡毒?連一個有孕之人都不放過。」
他的眼中帶著對我的失望。
他怎麼可以失望?
他有什麼資格失望?
我將澹砚澈支了出去。
在確定他離開房門口後, 我掏出匕首,絕情地刺向謝驍胸口。
鮮血順著匕首滲出, 迅速染上鮮紅。
「謝驍, 你真的很惡心。」
我將匕首又刺進去一分,他痛哼出聲。
「上輩子你日日折磨我, 取我心頭血時,你可曾想過我也是個有孕之人?你不也親手S了你的孩子?如今又來怪我惡毒。」
聞言, 謝驍瞳孔放大, 他朝前想向我靠近。
「你果然也重生了!」
「之遙, 你有孕怎麼不跟我說……」
「你聽我解釋,我是愛你的, 我到最後一刻才知曉我有多麼愛你,我知道你沒有派人欺負桑檸, 上輩子是我錯怪了你,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急切地掙扎著, 眼底透著絕望。
我沒理會他的痛苦,隻是更加用力將匕首插進他胸口。
「機會?你也配?」
我起身離開。
何必和一個將S之人糾纏。
身後,咚的一聲, 謝驍重摔在地。
但我沒有回頭。
19
房門外, 澹砚澈站在不遠處。
他無聲牽起我的手,一言不發將我帶上馬車。
見我沉浸在痛苦中,他語氣戲謔:
「如此心狠手辣,我是不是得擔心哪天一個不察被捅刀子。」
我回神, 知曉他是好意, 卻還是忍不住回懟:
「那要不不成婚了?我去找父皇說婚事作廢, 如今梧國陷入內亂,太子沒了,奪嫡紛爭如此激烈, 我也挺擔心我過去遭人捅刀子。」
澹砚澈抿起嘴:
「你就這樣輕易放棄你的夫君?」
他緊握我的手,鄭重開口:
「那不過是群蝼蟻, 蹦跶不了多久,隻是給你增添點樂趣罷了。」
「你放心, 我此生,定會護你周全。」
他這般信誓旦旦的模樣仿若我很久之前, 救過的一個男孩。
那時,那個男孩孤身一人, 卻衣著華貴。
身上幾道深可見骨的刀傷。
我將他拖回師傅的屋子,請求師傅救下他。
將藥端給他時, 他嫌藥苦,抿著嘴硬是不肯喝下。
掙扎間,我看著他又重新滲出的血跡哇哇大哭,生怕他下一刻就S了。
他就是這般信誓旦旦:
「我不想S,閻王就收不了我,你別哭了。」
記憶中的人與眼前人重合。
我仔細盯著他眉間的小痣, 試探開口:
「我們小時候是不是見過?」
澹砚澈聞言,低頭淺笑,如沐春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