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小姐對楚蘅最好啦。」
我笑著挽著小姐的胳膊撒嬌。
就像我們還在喬家時那樣。
13
翌日一早,我親自去採購了食材。
小姐說不必去接她,她會自己過來。
可我沒想到,張攀和她一起來了。
「我竟不知,我家夫人還有這麼厲害的丫鬟。」張攀進門就笑著與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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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他來過芙蓉居幾次。
見過我。
也曾酒後調侃過:「楚掌櫃開酒樓多辛苦,不如與我做妾,不用拋頭露面,還有人伺候。」
那時我毫不客氣地回懟過:「公子痴人說夢呢,我若嫁人,必要嫁那頂天立地有所作為的男兒郎。公子這輩子,怕是無法成為這樣的人。」
張攀笑著要來拉扯我衣裳:「楚掌櫃說笑了。」
我避開後冷冷道:「我這雙手,最會切肉,公子想試試嗎?」
張攀被我嚇到。
這才離開了芙蓉居。
自那以後再也未來過。
今日卻跟著小姐來了。
不用想我也知道,他自以為拿捏了小姐,發現我是小姐曾經的婢女,自認有了底氣拿捏我。
我沒有理會他。
隻是迎上去扶著小姐:「食材都備好了,就等小姐呢。」
小姐對我投來歉意的笑。
但我怎麼會怪她呢。
定是張攀追問她去哪兒,她又不想爽約怕我擔心,才告知了張攀。
張攀見我不理他,倒是也不惱,追了進來跟進了廚房。
我隻當他不存在,樂呵呵地把食材都端出來給小姐展示。
小姐眼裡有了久違的喜色:「定是你一早就去採買的,新鮮極了。」
14
雞肉切塊清洗後,冷水下鍋,加入大蔥大蒜,水滾後焯水撈出。
灶臺內加柴,將鐵鍋燒熱後,加入菜籽油,放入切好的蔥蒜以及先前晾曬的幹辣椒段,香味飄出後放入三個月前滷好密封的豆醬,待到豆醬與辛香料炒地融合在一起飄出醬香味後,加入雞塊翻炒。
每一塊雞肉都裹上醬汁後,加入山泉水,剛剛漫過雞肉即可。
燉煮一刻鍾。
起鍋,加入新鮮的竹筍和辣椒,翻炒焖煮片刻後,即可。
小姐揭起鍋蓋的一瞬間,滿店飄香。
聞著這香味,似乎都能吃完兩個大白饅頭。
我吞著口水,迫不及待想嘗一口。
從小到大,小姐做的每一道菜我都愛吃,吃不膩,吃不夠。
小姐敲了敲我腦袋:「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兒似的。」
話雖如此,但仍舊撈出一塊嫩肉,吹了吹喂入我口中。
我吃得心滿意足。
從小到大,小姐做的美食,第一口永遠是我的。
就在我們二人都沉浸在回憶中,被幸福和香味包裹著時,張攀打亂了這靜謐。
「夫人,也喂我吃一口唄。
「為夫都不知道,我家夫人竟然還有這手藝。難怪你的丫鬟都能開酒樓。
「成親這麼久,夫人故意瞞著不說,是想偷懶不下廚吧。」
小姐沒說話。
她撇過頭去,沉默。
胡神醫說,小姐最絕望的狀態就是,連和人爭吵的力氣都沒有了。
小姐不說,那我來說。
我扭頭看向張攀:「姑爺從不曾了解過我家小姐,自然不知她會有多少。
「且不說張家奴僕成群,本就不該她下廚,就算她下廚,姑爺也得去她房裡也才能吃到吧?難不成讓正房奶奶下廚送到妾室屋裡去?」
張攀滿臉不悅。
「你不過是個丫鬟,竟也敢說我?」
「她不是丫鬟。」小姐突然開口道。
「她的賣身契早就歸還,如今她是這芙蓉居的掌櫃。」
小姐看著張攀,眼神冰冷,神色冷漠。
她不肯為自己辯一句。
卻見不得我被人說,要為我出頭。
我鼻頭一酸,險些掉下淚了。
15
張攀冷眼看著我們,突然笑了出來。
「有意思。
「你們主僕二人,倒是情誼深厚。隻是喬芙蓉,你居然還不如你這丫頭有味道。」
張攀看著我,眼神無比齷齪地上下打量著我。
「楚掌櫃,不如你從了我,做了我的小,爺讓你享榮華富貴。你也能時刻和你家小姐在一起,兩全其美。
「你如今發育得剛剛好,與其便宜別的男人,不如我給你開苞如何?我的功夫你放心,肯定讓你欲仙欲S,否則你家小姐也不會既跟我不合又舍不得下我的床。」
「啪!」張攀臉上挨了一巴掌。
小姐氣得渾身發抖,瞪著眼看著他,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落。
「你滾!你給我滾!
「你要是敢碰楚蘅,你要是敢糟踐她,我讓你張家全都S!」
小姐拿起身邊所有能拿到的東西砸向張攀。
她紅著眼睛嘶吼著。
像一頭護著幼崽的雌獅。
我看著小姐,心裡疼得厲害。
那年嬸子賣我時,我心裡抽著疼。
我知道,她想讓我活下去。
我也很感謝嬸子,給我尋了個好人家。
現在我看著小姐,心口好像撕裂一般,疼得我四肢都有些發麻。
許久,我才反應過來。
小姐也停下了怒吼,她回頭看著我,方才的氣焰瞬間消散。
「楚蘅,別怕。」她說。
聲音顫抖著,但很溫柔。
她怕嚇到我。
我走向小姐,隻覺得每一步都有千斤重。
我的小姐,她被張攀逼成了什麼樣,才會如此害怕張攀接近我。
她為了護著我,第一次和張攀抗衡。
我抱著小姐,緊緊抱著她顫抖的身子。
她明明有孕了,明明臉上豐腴了不少。
但她卻瘦得厲害,我很怕稍一用力會勒斷她的骨頭。
小姐薄薄的一層,靠在我懷裡,失去了所有力氣般癱坐在地上。
「楚蘅,我們走吧。」小姐低聲說道。
「我才明白,無論我如何退讓,他從不曾把我當個人看。
「他和父親一樣,根本看不到我,看不到母親。
「楚蘅,我突然覺得好累,我護不住自己,也護不住你和母親,我不想管喬家了,我們走吧,離開衛城,我們回洛河去。」
我小心地擦拭著小姐的眼淚。
指尖觸及的湿潤,讓我心顫。
小姐,何曾哭過。
在我印象中,她永遠是笑著的,笑著告訴我:「沒事,楚蘅,有我在呢。」
「好,我們走,離開這兒。」我抱著小姐說道。
離開這兒,我們去過全新的生活。
不再管張攀。
不再管喬家。
隻管好自己。
16
但不過一個時辰,官差來了。
查封了芙蓉居。
「楚蘅,跟我們走一趟吧,有人報官說你無故綁架扣押張家二奶奶。」
小姐已經比之前冷靜了許多。
她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裳頭發:「我就是張家二奶奶。
「我自己來的芙蓉居,竟不曉得是被人綁架了。」
但官差根本不聽。
他們隻知道,得罪不起知府家,得罪不起張攀。
「來人,去回稟張公子,二奶奶找到了,這就送回府上。
「至於楚掌櫃,暫時羈押,等查清後再斷。」
小姐攔在我跟前不讓他們碰我。
但隻有我們兩人,怎麼抗衡得了這些官差。
店裡的伙計們見官差要帶我走,各個攔在前頭。
但這幫官差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帶頭的張捕頭直接一刀砍向了年紀最小的雜役阿寶。
阿寶躲避不及,被砍中了左肩,鮮血順著胳膊流下。
阿寶疼得龇牙咧嘴,但也沒有動。
「放開我們掌櫃的,我們掌櫃的不可能犯事。」阿寶疼得聲音發顫,但仍舊倔強地為我辯解。
我看著阿寶,突然就放棄了抵抗。
我明白,這群狐假虎威的禽獸,不會心軟,我若不從,他們不會饒過我的伙計們。
芙蓉居的伙計,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我找他們來,提供吃住,月錢也比旁家多一些,他們各個都很賣力,無家可歸的孩子更是把這裡當成了家。
可是如今,因為我,害得他們受傷。
我看著張捕頭,他得意地衝我挑了挑眉。
他知道我的軟肋所在。
「好生送我們小姐回喬家,我跟你去官府。」
我不敢讓小姐回張家。
我怕張攀那雜碎會報復她。
張捕頭同意了,派人去傳了喬家管家來,把小姐送回了喬家。
我安頓伙計們不要慌張,趁著這兩日好好休息休息,「去回春堂請胡神醫,他會給阿寶治好傷的。」
我想,先保住小姐和伙計們。
我肯定有辦法出來的。
我不信,張家能在衛城隻手遮天。
這衛城除了張家,還有其他官員,其中不少是我芙蓉居的老顧客。
有他們在,我總會被放出來的。
尤其是李巡撫家的老太太,最愛我這口羊肉,而她亦是回春堂的老顧客,極信任胡神醫的醫術。
有胡神醫傳消息,相信很快我就能放出來。
17
我被帶回府衙,並沒有審問,直接收押入獄了。
張捕頭提著蘸了鹽水的鞭子問我:「你有沒有綁架張家二奶奶?」
我啐了他一口:「想嚴刑逼供?做夢。」
張捕頭揮手一鞭子,抽在我胳膊上,我沒有吭一聲。
硬生生忍了下來。
「好,還挺有骨氣。」張捕頭笑了笑,將鞭子放在冷水中泡了會兒,拿起來又抽向了我的腹部。
疼得我冷汗直冒。
我看著自己被抽破的傷口,笑得更大聲了。
「有種今日你就打S我,等李巡撫家老太太找我時,不過一具屍體而已。
「隻是不知那位嫉惡如仇的老太太會不會管這事,也不知兩袖清風的李巡撫若是知道他的下屬如此逼供迫害良民時該當如何?
「你要為你的主子賣命邀功,盡管打S我好了。
「卻不知出事時,你的主子會不會護著你。」
張捕頭猶豫了。
他是張家的遠親,靠著拍馬屁得了個差事。
所以他清楚,他不過是個小嘍啰,巡撫大人若真追究下來,張知府不會扛著事兒,隻會將一切都推給他。
求來的官職,本就不穩。
於是張捕頭停手了。
他提著那桶冰水潑向了我:「饒過你這一次。」
冰水裡混著鹽,蜇在傷口上疼得我險些暈過去。
但我不能暈,我得清醒著。
我要熬過去,我要帶小姐離開這兒。
我就這麼堅持著熬了一日,被無罪釋放了。
18
阿寶和伙計們都在等著。
見到我阿寶滿臉欣喜:「掌櫃的,你出來了。」
又見到我身上的傷口,阿寶頓時哭了出來:「都怪阿寶沒用,沒有攔住那幫狗日的,害了掌櫃的。」
我摸了摸他的頭,安慰他沒事。
才八九歲的孩子,已經為我做到了常人所不能及的程度。
「掌櫃的,你進去後我們就去找胡神醫,街上其他店鋪掌櫃見你被帶走了,也一起聯名去官府要說法,他們說楚掌櫃向來勤懇,收養的都是孤兒,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綁人。所以巡撫大人才答應大家,一定會查清楚。」
我心裡一股暖流流過。
衛河旁的店家們相互常常競爭,這是商賈本分。
卻有著各自的底線,絕不傷人。
多諷刺啊,守護百姓的捕頭想要屈打成招。
被視為底層的商賈,卻團結一致。
「喬小姐如何了?」我問道。
「我先去趟喬家,看看小姐,而後去回春堂。」
卻被伙計們攔住,「掌櫃的傷勢重,還是先去回春堂吧。」
這群孩子,不會演戲。
擔心都寫在臉上。
「是不是小姐出事了?」我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