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回答我。
我心裡開始慌亂,轉身便往喬家方向跑去。
「掌櫃的,喬小姐她,她被送回張家了。」賬房先生喊住了我。
「喬老爺說,她是張家二奶奶,嫁給張家了,就是張家的人,所以,所以差人把她送回去了。
「喬夫人哭著攔不住,追出了好遠,最後被路過的受驚了的馬兒踩了……如今,昏迷不醒……」
正說著,留在喬家附近查探消息的伙計趕來了。
「喬夫人,沒救過來……」
我隻覺得天旋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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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頭堵得厲害,許久,吐出一口血來,暈了過去。
19
我不知昏睡了多久。
做了很多夢。
夢裡夫人慈祥地看著我笑,她叮囑小姐:「是個可憐孩子,這麼小能做什麼呢?
「讓她跟著你玩兒罷。」
夫人永遠是笑著的。
府裡的小妾們笑她生不出兒子,她也不氣。
隻是滿臉驕傲地說:「可我有芙蓉啊。」
她很愛這個女兒,把她養得金貴。
她總是坐在屋檐下,做著針線活,看著我和小姐玩耍。
小姐無論做什麼,她都會笑著誇獎。
哪怕小姐小時候繡的針腳歪歪扭扭的帕子,她都當寶貝似的收著。
夫人和老爺在一起前,她有自己的酒樓。
後來生下小姐後,為了小姐的前程,她給老爺捐了官。
她那麼愛自己的女兒。
最後卻護不住她。
一次次眼睜睜地看著她被送到虎狼窩去。
我無法想象,夫人生命的最後,該是多麼絕望痛苦。
20
胡神醫說我急火攻心,憂慮過甚,發燒了。
須得靜養。
可我根本靜不下來。
我心疼夫人,擔心小姐。
我溜出了回春堂,往張府跑去。
卻見張府門前掛著白綢。
大門開著,全是吊唁的賓客。
「真可惜啊,一屍兩命。」
「家中自裁本是大不孝,難為張府還為她操持後事。」
我突然感覺跑不動了。
我慢慢走進大門,一步比一步沉重。
心裡像是漏了個洞,呼呼刮著風。
小姐,出事了嗎?
張夫人正在廳堂上哭,見到我來,立刻又哀號道:「楚掌櫃,你來為你家小姐送行嗎?
「你們主僕一場,你好好送送她。」
廳堂正中,是個楠木棺材,已經被封釘了。
他們說,我家小姐就躺在那裡頭。
帶著她肚子裡未出世的孩子。
「她回來後和攀兒爭執不休,也是她氣性大,被自己爺們罵兩句又能怎樣,竟就想不開撞牆了。」
張夫人說道。
她在說謊。
小姐為了夫人,為了我,也不可能自裁。
但我沒有辯解。
默默上了香。
「我想去收拾些小姐的舊物,可以嗎?」我很恭敬地問道。
張夫人派人給我帶路。
帶路的人是張攀的妾室,春娘。
她便是小姐的陪嫁,嫁過來半年被抬為姨娘。
曾經在喬家,我們都是小姐院子裡的。
我跟著她走向小姐的院子,這條路不久前我剛剛走過。
那時,我是來救小姐的。
今日,我是來送小姐的。
21
「楚蘅。」春娘突然停下了腳步。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其實我心裡對她是有些不滿。
「你知道我為什麼當初想做陪嫁嗎?」她問道。
我沒有回應。
她自顧自說道:「小姐送你出府後,散了自己院子,說想留在府裡的,派到其他院子去,想出府的,找她拿身契。她沒想帶陪嫁的。
「我是自己找了小姐,小姐說跟著她陪嫁過來,注定要做通房的。
「可我就是想做通房,我沒有你那樣賺錢的本事,出了喬府我也無處可去,與其一輩子做丫鬟,不如掙個姨娘,以後孩子總歸出路好一些。
「小姐答應了我,她說人各有志,我想明白就好,無論哪條路,總歸自己過好就行。
「起先,張攀對小姐還算不錯,他貪圖小姐美貌,但漸漸地他就嫌小姐管得多,不解風情,開始羞辱小姐,甚至打罵小姐,成親前半年,小姐身上無一處好的。
「是我主動勾引了他。小姐待我那麼好,我沒辦法再看著他打罵小姐,我爬上了他的床,後來成了他的妾。
「但小姐從未刁難過我,羞辱過我,她隻問我好不好。
「楚蘅,我對張攀無情,我隻是想過得好一些,如今我過著曾經做夢也要想的日子,但我始終內心不安,總覺得對不起小姐。所以有些事,我必須得說。」
說著,春娘拉我到了無人角落。
「小姐,是被張攀打S的。那日老爺送小姐回來,張攀喝醉了酒罵她,口口聲聲說『楚蘅那娘兒們不讓我碰,但進了監牢,多的是男人玩她。到時候我看她一個蕩婦,誰敢娶她』。小姐氣極,和他爭辯了幾句,他就、就拽著小姐的頭撞向牆,說:『你算個什麼東西,敢跟我這樣說話。』
「對不起,是我無能,我趴在窗外看著,沒敢阻止他。」
我聽到這話,隻覺得心頭被人重重捶打著。
又是為了我。
為了我,小姐被他打S了。
春娘說著已經哭了起來。
我輕輕拍著他後背安撫:「不怪你。」
惡人在這世上為非作歹。
可所有弱者,卻認為這是自己的錯。
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22
我很小心地收拾著小姐的遺物。
喬家最關心她的人S了,不會有人來了。
我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奇怪的是,我心裡不難受了,很平靜。
平靜到我自己都有些不解。
「楚蘅,你這小娘兒們戴著這白花還真嬌俏啊。」張攀突然站在我身後,說道。
我發髻上的白花,是方才春娘給我戴的。
我沒有理他。
他繼續道:「怎麼,你後悔了?牢裡頭那些家伙不如我吧?
「雖然你家小姐S了,但我還是能看在她薄面上,收了你。
「擇日不如撞日,今兒就把事辦了吧。」
說著他撲了過來就要撕我衣裳。
他料定,如今喬家不會管我。
小姐沒了。
再也沒人給我撐腰了。
我的小姐,躺在外頭。
這畜生,卻隻想作樂。
我要張攀S,我要張攀生不如S。
23
我離開張府時,駕著一輛大車。
我跟張夫人說,小姐的遺物,我要全部帶走。
「她既是自裁,那在張家定是極不順心,留著她的遺物,夫人不怕嗎?」我問道。
張夫人猶豫再三,同意我全部帶走。
她心裡清楚,小姐是被張攀SS的。
枉S之人,還懷孕身孕,怨氣極重。
於是我僱了大車來,從後門進來搬運小姐的遺物。
春娘檢查了每一個我收拾好的箱子後,送我Ṭũ̂ₓ到了門口。
「楚蘅,走吧。」
我回頭看了眼張府。
駕車離開了。
24
芙蓉居重新開業了。
我宴請全城三日,為小姐送行。
而後正常營業。
跟從前一樣,每日忙著選材下廚,招攬生意,左右逢源。
半個月後,官差再次找到了我。
張攀失蹤了,而我與他有仇。
可官差查不出任何線索。
我那日離開張府時,帶走的遺物春娘都查過,並無張府的東西,都是小姐自己的陪嫁。
自那以後,我每日都在芙蓉居忙著。
「張捕頭是懷疑我綁走了張攀?」我坐在桌前,似笑非笑地問道。
張捕頭煩極了我:「那日你去過張府後,張公子就失蹤了。」
我笑道:「那你該懷疑張老夫人才是。
「那日去時,我問過她,為何夫人過世張攀卻不在府中,她說她兒傷心難忍,出去散散心。她說這話時,還有其他吊唁賓客,都可為我做證。」
張捕頭無話可說。
撓了撓頭走了。
張攀的失蹤案,沒有頭緒。
一切的起因,是張夫人說謊了。
她知道,兒子打S了兒媳,為了幫兒子瞞著,她把張攀支了出去,對外說他傷心過度,在外養病散心。
她不知兒子在外躲了多久,直到半個月後,還不見張攀回來,她才急了。
但她不敢說實話,不敢說是她支走了張攀。
於是這個案子便毫無頭緒。
阿寶知道消息時,很是高興:「最好他吃醉酒掉下懸崖或者跌入河裡,S了才好。」
我笑了笑,輕聲指責他:「禍從口出。」
但我知道,張攀的S期不遠了。
25
我去張府見了張老夫人。
她狀態很差,眼窩深陷,雙目無神。
張攀的失蹤,對張府似乎毫無影響。
一個沒出息的兒子,沒了就沒了,張知府也並不心痛。
反正他還有成器的大兒子。
反正他還有諸多小妾,他便是連家都不怎麼回。
隻有張夫人,陷入無盡的痛苦之中。
這是她的兒子,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怎麼能不疼呢。
我帶她出來散心。
我告訴她,我很明白她的心痛和擔心。
「自己的孩子,隻有自己才是最痛心的,便如喬家夫人一樣,女兒過得煉獄般的日子,唯有她會心疼女兒,會不顧一切地追了出去。」
張夫人眼裡難得有了情緒。
是害怕。
她很怕我,但她也說不出為什麼。
我表現得太正常了。
「夫人,去郊外走走吧,我在那兒有個莊子,裡頭養了不少羊,今兒我親自去挑一頭,為夫人做您最愛吃的羊肉三吃。」
羊圈裡的小羊們最近異常興奮。
我告訴張夫人,羊越是有活力,那羊肉就越好吃。
讓她自己選一隻。
她選了蹦得最高的那隻羊。
「楚掌櫃心善,還想著老婆子我,哎,可其他人還有誰會記得我,還有誰會記得我攀兒。」
我笑了笑沒說話。
讓伙計帶她先出去了。
而我則推開了後頭柴房的門,堆滿的草垛後,還有一道暗門。
張攀被綁著坐在地上,惡狠狠地看著我。
「你娘來了。」我說道。
「她選了一隻最有活力的羊,等著我給她做羊肉三吃呢。
「不過她不知道,那隻羊之所以最有活力,是因為它鼻子最靈,它聞到了血腥味,從你身上散發出去的血腥味刺激著它。真是有趣啊,它知道你被我關在這裡放血,可是,你娘不知道。」
說著我拿起一旁的小刀。
這把刀不長,但很鋒利,是我平日裡用來剝羊皮的。
我在刀上撒上了藥粉,輕輕地在張攀結疤的大腿根處割下一塊肉來,張攀眼裡滿是驚恐。
但止痛藥讓他此時還感覺不到疼痛。
他隻能看著自己的血一點點流出,卻無能為力。
「好好活著,明兒,我還來。」我笑了笑,拿起小刀狠狠扎入他腿上。
張攀流下了眼淚。
想要求我。
但是,怎麼可能呢?
那日他跟著小姐去芙蓉居時,我就想S了他。
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那天沒有S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