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到熟悉的觸感,我欣喜地回頭。
「你回來了?」
裴濟氣喘籲籲地點了點頭。
「一回京城我便來尋你,聽說你已經搬離了將軍府。」
「姜安,恭喜你。」
今日是寧從聞的大喜之日。
也是我的。
我們到底沒吃上那頓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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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濟送我回去的途中,我再三思量後開口。
「你們濟世堂要人的話,是不是很容易,以前跟著我的那個丫頭是個好的,你也見過,你能不能……」
裴濟知曉我的意思,答應了下來。
「放心。」
他還需要回去跟老堂主回稟時疫的情況,送我到了門口便匆匆離去。
我獨自回了院子,專心制作明日要賣的糕。
夜幕降臨後,門口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
洞房花燭夜。
他寧從聞不陪伴嬌妻,來我這裡作甚? 9
我起身擋住了他欲踏進門檻的步子。
「寧將軍今日大婚,晚上卻來我這裡,傳出去於理不合,您還是莫給我添麻煩了。」
他悻悻地收回了腳。
眼裡的質問不加掩飾。
「你跟裴濟到底有何關系?」
「為何今日他會同你做如此親密的動作?」
我不卑不亢。
「好友而已。大抵是誤會了我跟將軍有些什麼,怕我觸景生情,才出手制止的吧。」
「誤會?」
寧從聞瞪大了眼睛。
「你我之間隻是誤會?姜安,不要再鬧了。」
「你的身份你自己清楚,聖上是不會同意你成為我的正妻的。我答應你,待你進門,以後我不會再納任何一個女子入府,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頓了頓。
「百姓都傳著玄樂閣的姑娘都是給世家的妾做輸送的,想來裡面的女子的身份也高貴不到哪兒去。將軍用軍功換美人的舉動當真是男子漢的典範,人人都說您跟夫人是天作之合。身份,在您這裡從來都不是問題不是嗎?」
寧從聞大抵未曾想過我會說的如此直白,面色白了又白。
拉著我袖口的手也歇了力道。
沉默良久,我下了逐客令。
「趕緊回去陪夫人吧,莫要再浪費時間了。」
畢竟,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誰知在我轉身之際,寧從聞高聲喚住了我。
「姜安,不過就是個正妻之位,你到底在爭什麼?」
「你入門後,我跟宛秋會苛待你嗎?你照樣可以過著以前的日子,我也不會忽視你。」
他嘴角忽然露出一絲殘忍的笑。
「再者說來,你能離開我嗎?」
「你身上有十二道鞭痕,那是被敵軍抓去,你不肯透露我的位置留下的。」
「你的大腿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疤,是為了掩護我的時候留下的。」
「你胸口處有一道暗紅色的疤痕,是當年替我以身誘敵的時候留下的。」
「你的骨頭每到冬天都會疼痛難忍,因為你曾為了我甘願在大雪天泡在寒潭一整晚。」
「你欽慕於我,拿命在愛我。」
「離了我,你還能去哪兒?」
這些事情我好似有模糊的印象,卻又想不起來細節。
我都忘記了的事情,他卻記得清清楚楚。
饒是這樣,他也未曾珍惜過我。
怎麼辦。
突然覺得他S無全屍的下場也不夠解氣了。
我沒有回頭,關上了院門。
回到屋裡後,我褪下了身上的衣衫。
大大小小的深痕布滿了潔白的身體。
我照著身上的傷口一道一道地拂過去。
像是一部回憶錄般,細細地回憶著寧從聞說過的話。
慶幸的是,我真的不記得他所說的那些事了。
10
裴濟一大早便叩門。
他告訴我,翠微已經被他爹用醫女的名義要了過去。
「這丫頭夠義氣,走的時候還把那將軍夫人新買來的綢緞不小心丟到茅廁了。」
我輕笑。
裴濟猶豫了一會兒看著我。
「真忘了?」
他知曉我的來歷,所以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我點了點頭。
「那你會回去嗎?你說過的你的那個世界。」
我並不知道回去的方法。
在現實世界裡,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沒有親人,也沒有牽掛。
回不回去,都一樣。
大概率不回去了吧。
得到我的回答,裴濟好似松了一口氣。
繼而,他面露嚴肅。
「按照你的說法,大皇子攻入皇城也就是這段時間的事情了,我們要不要準備些什麼?」
我搖了搖頭。
「一切都在聖上的掌握之中,我們倒是不需要多此一舉。你回去告訴老堂主,濟世堂的義廬可以多支幾個點。雖然半日便可平定亂象,但攻城的時候還是會造成一些百姓的傷亡,咱們能救多少是多少。」
經過寧從聞一事。
我才明白有些結局是我無法逆轉的。
既然如此,盡力而為便是。
他鄭重地答應了下來,回去安排去了。
忙碌了幾天,一切安排好後,他才來找我。
此番,他失了以前瀟灑肆意的模樣。
反倒是有些扭捏地看著我。
「姜安,你既不走了。待事情平息下來後,可否願意跟我濟世同行?」
裴濟說得委婉,我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餘光就瞟到了院外的一抹身影。
寧從聞又來了?
於是,到嘴邊的話就變成了。
「試試吧。」
裴濟還來不及欣喜,就被怒氣衝衝的人影打斷。
「姜安,我就說你怎麼離開得那麼幹脆,原來是給自己找好了退路。」
「前些日子我想用你的文牒逼迫你回府,官府那邊卻說有你的身份文牒,想來也是手眼通天的濟世堂所為吧?」
這我還真不知道。
我意外地看了裴濟一眼,他想的還真是周全。
裴濟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堂堂將軍,隻知道仗勢欺人,用些下作的手段逼迫別人就範,老將軍坦蕩一世,要是知道你這做派,非得氣活不可!」
話糙理不糙。
寧從聞卻從來沒有受過這種氣,握著拳就要上來。
我擋在了裴濟面前。
那拳頭堪堪自我鼻間處停了下來。
他不想傷我,借著慣性砸到了旁邊的牆上。
手背一片血肉模糊。
「姜安,你護著他!」
那又如何?
見我不肯退讓半步,他SS地盯著我。
眼神裡帶著痛苦和不解。
裴濟上前一步把我護在身後。
剛想說什麼,就被一道急切的聲音打斷。
「將軍,您快去看看吧。夫人帶人搶了兵符,帶人出城了!」
寧從聞大驚,匆匆離去。
蠢貨。
他如果沒有告知林宛秋他收藏兵符的地方,那他還有一線生機。
是他自己葬送了自己的生路。
裴濟看著院子裡滴落的血跡神色復雜。
「你說,他是不是真的後悔了?」
「你要不要……」
我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試探。
「我們那個時代有幾句話你要聽一聽嗎?」
裴濟愣了愣。
「什麼話?」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浪子回頭,狗都不理。」
「辜負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既要又要的結果那將是一無所有。」
裴濟被我這幾句話搞得雲裡霧裡。
但他也知道,我不會再回頭。
11
大皇子謀逆,被聖上當場誅S。
從犯林宛秋經查實,是敵國細作,在我國潛伏多年,隻為今日。
而調動神策軍的兵符來自寧從聞。
林宛秋是他八抬大轎明媒正娶回去的。
就留求婚的聖旨,都是寧從聞自己求來的。
這一切,都很難不讓人把他跟這一切分開來。
昔日深情的證明都變成了刺向他的證據。
聖上大怒,抄了將軍府,寧從聞於十日後的午時在街頭斬首示眾。
百姓的損失並不嚴重,大多是受傷居多。
有了濟世堂的出手,大多數的傷者都得到了及時的救治。
城中百姓無一人亡。
他們以為是聖上的安排,紛紛對他感恩戴德,高呼陛下萬歲。
聖上對這一切都很滿意,獎勵了濟世堂數箱黃金。
老堂主很高興。
他又能在邊境苦寒地區多設幾個義廬了。
塵埃落定後,裴濟找到我支支吾吾。
「寧從聞買通了獄卒託人傳話,想最後見你一面……」
「這個蠢貨到S還不安分,原本我是不想告訴你的,可我怕你到時候恨我……」
「你想去的話,我可以安排。」
我看著白衣飄飄的裴濟不由有些頭疼。
都說了前塵往事我早已忘得一幹二淨。
他怎麼就不信我呢。
「那就見見吧。」
「不過, 我想你陪我去。」
裴濟沮喪垂下的頭,因著這句話又高高地仰了起來。
12
陰暗潮湿的大牢裡,寧從聞仿佛一條喪家之犬趴在草垛上。
見到我,他艱難地爬了起來。
動作太大牽扯到了傷口,他疼得到抽一口涼氣。
「原來,受傷這麼疼……」
他大抵是想起了他所說的我為他受的那些傷。
「就不勞你費心了, 姜安身上的舊患,我濟世堂自有辦法。」
裴濟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懟了幾句。
好說歹說的, 我把他勸在外面等我。
寧從聞苦笑一聲。
「原來都是真的。」
「你說的我的結局,你說會忘了,你幫過我的所有事情, 都是真的……」
這次,換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本來就是真的, 我來隻為改寫你的結局, 既然你不要, 那這便是你最好的歸宿。」
大抵知道無力回天, 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我。
「你會不會, 記得我?」
我誠實地搖了搖頭。
「大概是不會的。」
「我剛來的時候就跟你說了, 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後,我會失去跟你一切的記憶。你S了之後,我可能會連你這個人都徹底忘記。」
「說實話, 我對你現在的下場沒有一點其他的感覺, 隻覺你活該。你所說的那些,我是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那你今日為何答應來見我?」
哦, 他說這個啊? 我掏出翠微給我的那個玉佩。
據說是當初我奄奄一息, 他塞給我的。
跟了她母親一輩子的玉佩。
「我是來把這個還給你的,當初這些東西我都給了翠微,其他的還能換點兒錢,這個啥也不是,她嫌晦氣。去了濟世堂後, 她就還給我了。我想著也還給你吧, 老將軍跟老夫人戎馬一生,S後還要受你牽連,你屬實是不孝。帶著這枚玉佩,去下面謝罪吧。」
說完, 我徑直離開沒有回頭。
回去的路上, 裴濟有些興奮。
「你說,他爹娘去了下面後會不會揍他?」我笑著看著他。
「那就不知道了, 我隻知道老堂主今日要你早點回去幫他清點送去邊境的藥材。你要是再不回去,你爹可要揍你咯。」
他苦笑一聲,急忙告辭。
13
自從那晚後, 寧從聞就瘋了。
每天在牢裡大喊大叫, 說著要見我。
我再也沒去過。
S人誅心。
聖上負責S人, 我負責誅心。
目的已達到,還去做甚? 甚至行刑那日,我都沒去。
血糊糊的, 有什麼好看的? 聽說那日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劊子手的刀愣是砍了三下才完全砍下寧從聞的頭。
遭老罪了。
春日將至,蜀地瘟疫爆發。
這次,我接受了裴濟邀請的同行。
「不是說試試嗎?」
「走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