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那你背來聽聽。」
風吹樹葉,揚起一片沙沙聲。
蕭君堯墨黑的眼眸直直盯著我。
「陳小姐……」
他吊著嗓子,刻意壓低了聲音。
「似乎格外喜歡來太子府,是為什麼?」
完了。
他發現我是來蹭飯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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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太子府的飯並不好蹭。
因為每次隻做我和太子兩個人的量。
但我恰好能吃兩個人的。
太子能吃多少,取決於我給他剩多少。
我有些慌。
我一慌就控制不住音量:
「自然是因為我餓了!」
蕭君堯不知想到什麼,呼吸有些急促:
「你送孤的那本書裡,也有女子說自己餓了,然後就……」
我被他打斷了思緒:
「就什麼?」
他不說話。
我擰緊眉頭:
「你倒是說完啊!」
他喉嚨一動,莫名問了句:
「你喜歡嗎?」
喜歡什麼。
餓了不就要吃飯嗎。
我雖疑惑,卻堅定地點了點頭:
「喜歡!」
太子呼吸變得更急促了。
隻留下一句「於禮不合」,就把我趕出了太子府。
太子府外都是眼線。
於是,「太子與未來太子妃不合」的謠言就這樣傳到了太後耳朵裡。
宰相與太後關系匪淺,每次一下朝就到太後宮裡蛐蛐我和我爹。
再加上貴妃娘娘闲來無事,給太後吹了些枕邊風。
於是這天,太後終於下令,宣我入宮。
11
我還沒來得及拜見太後。
太子就和太後吵起來了。
太後捻著手裡的佛珠:
「哀家是為了你好,陳若雪這姑娘不及悅兒一半聰明,日後怎能管理好後宮。你父皇一時草率,可哀家還要為了我們蕭家的天下著想。」
悅兒也就是在一旁給太後沏茶的龐悅,眉目間帶了一絲凌厲。
「趁著你們感情不深,哀家正好……」
蕭君堯說:「皇祖母此言差矣,孤看若雪分明是對我用情至深,若背信棄義,日後又怎能取信於人。」
太後搖了搖頭:「你還是太年輕了。
「那就讓你看看,怎樣才是堪當太子妃的聰慧。」
太後命人取來了五十樣物品,讓我和龐悅在一炷香之內推斷出哪件物品曾為太子所用。
紫金冠、翡翠玉佩、玉發冠、菊花耳瓶、琉璃香爐……
琳琅滿目,各不相同。
而我們每人都能問太子三個問題,他隻能回答是與不是。
宮女們都等著看笑話。
「誰不知道龐小姐是出了名的聰明人,連潛逃好幾年的罪犯都被她抓住了,找出太子用過的東西簡直是易如反掌。
「陳小姐就不一樣了,胸無點墨之人,這會兒應該腦子裡一片空白吧,不如碰碰運氣隨便選個三樣。
「太後娘娘這是故意讓陳小姐丟醜呢。」
「……」
12
我和龐悅分別寫下三個問題。
龐悅不知道寫了什麼,嘴角揚起自信的笑。
她謙讓道:「你先猜吧。」
圍觀的人,點香的點香,掃地的掃地。
就連蕭君堯也不認為我能猜得出來。
我看了眼傳回來的紙張。
篤定道:「是那個翡翠玉佩。」
太後冷眼:「君兒,你怎麼能徇私呢。」
她堅信,是蕭君堯在紙上寫了答案。
可白紙一翻,紙上隻有幾個黑字。
【你能用心告訴我答案嗎?】
【是。】
隻此一個問題。
太後頓了下。
忽而望向我:
「莫非你真的是……」
龐悅原來還等著驚豔出場。
這下徹底僵住了: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她、她曾在太子身邊見過。」
太後嘆了口氣:
「這是君兒十三歲那年,送給他父皇的壽辰禮物,是他跑遍了京城才選到的,他父皇一直都舍不得戴。
「罷了,是哀家老了。」
太後招我過去,拍了拍我的手,很是慈祥:
「能告訴哀家,你為什麼能選對嗎?」
太後當年也曾被先太後為難過,可她當時沒有選對,這些年來一直耿耿於懷。
至於我為什麼會選對。
那是我十三歲那年賣出去的。
還被我爹揍了一頓,我能不印象深刻嗎。
那年我蒙面到街口的小鋪,賣了家裡的好些東西,還被買家接連砍價。
直到幾天前在太子府見到一些熟悉的物件。
我才發現。
這麼多年來,買我東西的人,一直都是太子。
我自然不能說這玉佩是我曾經戴過的。
隻好胡茬一通: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那個玉佩,和太子給我的感覺,是一樣的。」
太後了然: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我:「?」
太後娘娘。
你到底明白什麼了啊。
蕭君堯解下披風披在我肩上,眼尾一挑:
「太子妃果然與孤,心意相通。」
我扯開嘴唇。
禮貌一笑。
13
天色已暗。
太後安排了兩間房間,讓我和太子留宿宮中。
宮中的膳食比太子府和我家的好上太多。
我沉醉其中,在臨睡前也沒記起自己有夢遊症。
以往我都和翠竹睡在一間房,她會抱著我不讓我動。
夜深了。
我渾身不自在。
起來推開了蕭君堯的房,朝著床的方向挪動。
……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醒來的時候。
蕭君堯正睡在我旁邊,濃密的睫毛一動不動,五官俊朗,很是惑人。
肌膚相貼,炙熱的溫度不斷傳來。
我蒙了片刻。
一腳把蕭君堯踹下了床。
我臉頰發紅,語無倫次:
「流氓!」
蕭君堯醒了。
他解開純白的褻衣,露出幾條紅痕:
「太子妃要不要看看,到底誰才是流氓?」
我立馬捂緊眼睛:
「我不看我不看。」
又悄悄露出一小塊縫隙。
蕭君堯身材好像還挺好的。
真不愧是常年去兵營的男人。
買豆腐的大娘曾跟我說過:
「男人的身材,女人的養料。」
這樣一看。
太子一定能將我養得很好。
我臉紅了。
蕭君堯卻蹙眉,湊近我身邊:
「你在想什麼?
「昨晚的事,你都不記得了?」
我眼睛一轉,才發現這是他的房間。
所以昨晚我的夢遊症又犯了,還不小心冒犯了他。
太子千金之軀,哪裡是我賠得起的。
我矢口否認:
「我不記得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沒想到蕭君堯不依不饒:
「你是真不記得了嗎?
「那你現在總該是清醒的,孤的身體上,甚至還有你的體溫。
「你說說,你要怎麼補償……」
我被念叨得有些煩了。
一掀被子。
手掌往他胸膛貼了上去,義正詞嚴。
「我就摸了,怎麼著!
「未婚夫妻的事,怎麼能說流氓呢!」
蕭君堯大概被我嚇住了。
趁他怔住的瞬間,我提起裙子跑了。
手抖得可怕。
14
宰相之女秦書燕一直在我家門口蹲我。
我家大門常開,連小偷都不會光臨我家。
秦書燕卻一直遵守禮節,在主人不曾同意的情況下,絕不隨意進門。
她身著水色長裙,白紗蒙面,很是溫柔可人。
說話也是輕聲細語:
「上次宮宴匆匆一見,與若雪妹妹很是投緣。
「不如一同遊船逛街如何?」
翠竹悄悄湊到我耳邊:
「小姐,恐怕有詐。」
我被秦書燕一口一個妹妹迷惑得失了神智。
要知道,在家裡,我爹從來都叫我混賬。
「我有什麼可詐的。」
風一吹。
我家門匾搖搖欲墜。
翠竹沉默片刻:
「有道理。」
逛街是要花錢的。
我已經答應我爹,要改邪歸正。
秦書燕指著天香樓最有名氣的糕點:
「要不要買一些?」
我爹說過,這些東西,都是坑有錢人的。
我嘴饞。
但搖了搖頭。
路過衣裳鋪,秦書燕問:
「天冷了,妹妹要不要置辦一些新衣。」
我眼巴巴看著。
搖了搖頭。
路過胭脂鋪,秦書燕問:
「女孩子家,總歸是要用些胭脂的,妹妹不如買一些。」
我摸了下未施脂粉的臉。
又搖了搖頭。
秦書燕大概是看出我有些窮了:
「妹妹出來逛街,卻什麼東西都不買嗎?」
她吩咐身邊婢女:
「剛剛陳小姐但凡看過一眼的,都包下。」
沒記錯的話,整條街的東西我都沒少看。
「等等……」
秦書燕安撫我:
「放心,不用你花錢。」
還能有這種好事。
「好!」
我還沒來得及高興。
她唇角一揚。
「未婚妻買東西,自然由未婚夫出錢。
「都記太子賬上吧。」
我嘴巴立馬張成了 O 形。
15
我現在明白了。
秦書燕不是跟我投緣,她是跟我投恨。
我踹翻了我們友誼的小船。
「秦書燕,我們無仇無怨,你為什麼要害我?」
面紗下,她白皙的臉頰如寒冰一般冰冷:
「你知道,那幅畫我畫了多久嗎?」
我突然想起。
前段時間從天下第一畫樓赊的那幅畫。
「十年!」
她眼角湿潤:
「整整十年,我日夜盼著一朝成名,好不容易才將這幅畫送進了天下第一畫樓。
「結果你一把火,把什麼都燒沒了!」
不是我!
是我爹燒的!
但我爹生了我。
我赊了畫。
我爹因為我燒了畫。
我啊吧啊吧了許久,低頭嫻熟地認錯:
「對不起,都怪我。
「你要什麼,我買。」
秦書燕原本是想看我狡辯的。
她沒想到我認罪認得這麼快,一時無言。
她移開眼:
「道歉有什麼用。
「留著你的對不起,去跟嚴禁奢靡的太子說吧。」
我:「……」
16
御花園內。
皇帝正在與太子釣魚。
皇帝垂眸看了眼:「沒記錯的話,皇兒這根魚竿用了快八年了吧。」
太子神色淡淡:「竿不在新。」
那也得有魚鉤吧……
自家這孩子,從小就這樣。
皇帝搖搖頭:「你這樣,是不會討太子妃喜歡的。」
太子神色淡淡:「父皇不必操心,太子妃與孤,乃知己。」
皇帝神色莫測。
有侍衛闖了進來。
「太子,大事不好了!」
大監問:「何事如此驚慌!驚擾聖駕。」
侍衛道:「陳若雪小姐和秦書燕小姐在逛街,說是記太子賬上。」
兩個女子。
能花什麼錢。
太子神色淡淡:「她想買什麼,買了便是。」
話雖如此。
可……
侍衛憤然道:
「可她花光了您十年的俸祿!」
太子神色淡……
太子淡不了了。
17
蕭君堯剛到我家時。
我正跪在我娘的牌位前懺悔。
桌上放著十幾個老板送來的房契地契,院子裡擺滿了雜七雜八的精貴物品。
我爹背著手,怒罵:
「你從小就沒了娘,巷子裡那幾個小子都欺負你,三歲那年,他們把你埋在雪地裡,後來你長大了,把他們全都揍了一頓,爹不怪你。」
我爹是不是老糊塗了。
我揍那幾個人,分明是因為他們搶了我養的蛐蛐兒。
「爹……」
我爹不讓我說話:
「爹爹沒什麼錢,沒讓你過上什麼好日子,你小時候穿的是別人的舊衣服,吃的是別人碗裡的剩飯,可就算這樣,你也是平安長大了。」
我爹在說什麼啊。
我從小錦衣玉食長大。
他難道忘了,我家是被我敗光的嗎。
「爹……」
我爹橫我一眼:
「你閉嘴!
「爹知道你從小就羨慕別人有新衣服穿,有山珍海味享用,可就算如此,你也不該這樣糟蹋太子的錢!
「你想要什麼,你跟爹說,爹就算S光天下所有的豬,也必定是要給你買的!」
我爹拿了根鞭子,老淚縱橫。
「爹今天,就當著你娘的面,再教教你。」
我還沒開口。
翠竹先跪下了:
「老爺,你就可憐可憐小姐吧,她身子骨弱,受不了這一頓打啊!」
我愕然:「你們……」
翠竹往我身上一撲:「我可憐的小姐。」
有什麼東西撒進眼睛裡,有些辣。
我眼眶都紅了。
我想說。
這些東西。
我都能拿去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