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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畫屏卻沒聽我的話。


 


我被放了出來,回了原來的營帳。


 


我將那隻小狗一並帶走,給它起名叫拔列,就是拔列灼的「拔列」。


 


它是草原上唯一肯向我搖尾巴的生命。


 


大王病S了,拔列灼是玬國的新王,我也就成了王妃。


 


可笑。


 


通敵的罪人,竟也能做王妃。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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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逸留給我的郎中為我診了脈,胎像平和,隻是身子太弱,需好好調養。


 


我心中有數,這孩子定是留不住的。


 


玬國的皇子,不能流著啟國人的血。


 


我叫郎中配了碗滑胎藥,藥罐咕嘟咕嘟冒著水泡,草藥的清苦彌漫了整個帳篷。


 


我問郎中這些藥都是哪來的。


 


他說,大王留他活口,是讓他調養我的身子,藥材都是拔列灼派人去採買的。


 


拔列灼這人真是難懂,盼著我S,又不想讓我輕易S了。


 


說曹操曹操到。


 


他衝進我的營帳,一腳踢翻了藥罐,眼裡蘊著怒氣,好像發瘋的豹子。


 


「都出去。」


 


屋內隻剩了我們兩個人。


 


「大王又是來教訓我嗎?」


 


「你真是有能耐得很,有了身孕,竟想著偷偷將孩子滑掉!?」


 


「我是啟國人,恐汙了玬國血脈,這孩子就不生下來礙大王的眼了。」


 


他下巴輕顫,好似用盡了力氣般吐出幾個字:「你就這般恨我?」


 


「你幫我治瘟疫,我以為你是真心幫我,你卻下了這麼一盤好棋,裡應外合,讓蕭逸探走軍機,可真是好謀劃。」


 


「我見你成日鬱鬱寡歡,便留了他一命,讓他與你講些家鄉事,不然,他送來藥的那一刻,就是我刀下的亡魂了。」


 


我仿佛見了戰場上的拔列灼,猩紅雙眼,令啟軍聞風喪膽。


 


「這不是我的謀劃,我也沒有幫過你。我隻是想救桑吉,蕭逸的藥救了桑吉,我便送他回去,理所應當。」


 


我迎著他的臉,神色平靜。


 


「拔列灼,我不恨你了。


 


從前我恨你,恨皇帝,恨啟國犧牲我,恨玬國欺辱我,如今我都不恨了。


 


我若是一直恨著,日日痛苦,便活不下去了,我想活下去。


 


我擔著郡主的責任,可我不隻是啟國郡主,我叫謝憬。如今,我想為謝憬活著。」


 


拔列灼也在整頓兵馬,若是交戰起來,我的命便沒了。


 


我要數著日子好好地活。


 


他眼裡的光亮連同怒火一起熄滅,徹底S寂下去。


 


他輕輕走上前,攬住我,在耳邊輕輕呢喃:「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好不好。」


 


17


 


拔列灼又要吃餃子。


 


也加派了監管我的人手,賬外站著一圈兵士,一個個陰森著臉,讓我透不過氣來。


 


桑吉說,加派人手是為了保護我。


 


我心裡清楚得很,他是怕我再傳出些情報,隻讓我做他籠中的鳥。


 


我本來也沒想著傳什麼情報。


 


每日忙著給他包餃子,日子過得滿滿當當,我可無心理會那些事。


 


他還是如之前一般,白天的時候操辦練軍,傍晚時分便來吃餃子,卻不再冷言冷語,而是一言不發,悶頭苦吃,我做多少他都能吃個幹淨。


 


他咽下最後一個餃子,從衣襟中摸出了封信。


 


他派了使者去玬國,每個月都能帶回封信,他審看過後,便交給我。


 


我若回信,也需他審看過後才能送出。


 


至少能知曉些阿娘的消息,總是好的。


 


信中說,阿娘的病又加重了。


 


我向來瞧不上玬國的巫神之術,這次卻請了神婆來,祈求阿娘康健。


 


半夜,我又夢到了阿娘,她同我說她一切都好,讓我也照顧好自己。


 


我在夢裡哭,哭醒了,發現臉上湿湿的。


 


拔列灼替我掖了掖被角,輕輕拍著我,讓我繼續睡。


 


不知是因有孕在身,還是病根頑固,我每夜都要醒上幾次。


 


好多次,我都能見著拔列灼睜著眼,不知思索著什麼。


 


可能是為玬國百姓操勞、為兩國戰事憂心,抑或者,他在擔憂如何將我和孩子留在身邊。


 


畢竟玬國百姓都說我是罪人,恨不能S之而後快。


 


他應該是有些愛我的吧。


 


若是沒有國仇家恨,我與拔列灼應也是一對尋常夫妻,就像父王和阿娘那般,互相瞧不上,吵鬧不斷,卻也能相濡以沫幾十年。


 


阿娘,你瞧。


 


我的日子也還不錯呢,身邊有要好的姐妹,夫君待我也好了許多,肚子裡的小娃娃很乖巧,還養了隻叫拔列的狗。


 


不必為我擔心了。


 


18


 


我數著月亮過日子,圓了又缺,缺了又圓。


 


在圓缺了三次後,蕭逸和父王兵分兩路,攻下了定陽。


 


拔列灼率軍去了戰場。


 


他沒退路了,帶走了玬國所有的兵,若是不殊S一搏,便隻能等著亡國了。


 


草原上的女人卻樂觀,三五結對坐在一起,唱著我聽不懂的歌。


 


桑吉說,這歌謠是祈求她們的丈夫平安。


 


這歌謠是有些神力的,她們唱一唱,就能唱回來一封捷報。


 


嘰裡咕嚕讀完捷報,她們便唱得更大聲。


 


我問桑吉這捷報是什麼意思,桑吉說玬國勇士以一當十,擊退了來犯的敵軍,還斬S了啟國的小將。


 


小將?


 


阿娘的信中說,阿兄也任了小將,前來定陽了。


 


我夜不安寢,叫桑吉繼續打探消息,拉起畫屏去了拔列灼的營帳。


 


所有的消息都是先送來這兒的。


 


「姑娘,你當心著身子,慢些走。」


 


顧不得了,顧不得了。


 


「姑娘放寬心,啟軍的小將那麼多,定不是大公子的。」


 


可我的心卻無比慌亂,幾欲碎裂,四肢發軟,手抖得捏不住東西。


 


畫屏把桌子上的信件密函胡亂翻了翻,急急地道:「這些都是些瑣事,沒有軍情戰報的。」


 


「你一個一個地找,和啟國相關的,全都找出來。」


 


畫屏找到了一個信封,應是這個月由使者帶回來的,沒了拔列灼審看,便一直放在這桌上。


 


我強忍著發抖,將信展開。


 


「小妹無恙。


 


自小妹走後,婆母悲痛難抑,於前日下世。


 


望小妹珍重,切莫掛懷。」


 


是阿嫂的信。


 


我沒了阿娘了。


 


生前未能盡孝,臨終也未能見阿娘一眼,隻草草幾個字便將母女情分做了了結。


 


阿娘棄我而去,阿兄生S未卜。


 


我感覺身體裡似刀剜一般地疼,痛得發抖,分不出是胸口還是肚子,片刻便痛暈了過去。


 


19


 


我的孩子沒了。


 


郎中一連熬了好幾日,施針煮藥,才將我的命保住。


 


桑吉和畫屏總是背著我議論,我知曉,那個小將就是阿兄。


 


拔列灼S了我的阿兄,我沒留得住他的孩子,我算不虧欠他。


 


相比之下,還是我更虧,那也是我的孩子。


 


拔列長大了許多,奶毛褪盡了,比之前大了一倍,卻還是常倚枕在我的鞋上睡覺。


 


小娃娃應長得也是這般快的。


 


我的孩子若是出生,也會長得這般快的。


 


阿娘生下我的時候,我長得也是這般快的。


 


物是人非。


 


這萬事萬物都會讓我難過,畫屏怕我思慮過甚,給我煮了安神湯。


 


睡著了便不難過。


 


我每日昏昏沉沉,一日醒來,拔列灼坐在我的床頭,身上還披著鎧甲,臉上添了條刀傷,剛剛結痂。


 


他的嘴唇動了動,卻還是一個字都沒有說。


 


「恭賀大王,大獲全勝。」我淡淡地向他恭賀。


 


他第一次露出悲戚的神色,理了理我的鬢發,抖著嘴唇開口:「你養好身子,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還會有?我的阿兄還會有嗎?」


 


「軍中事務繁多,大王回去吧。」


 


說罷,我闔上眼,眼淚順著眼角滑進頭發裡。


 


他又來看過我幾次,我次次裝睡,他悻悻而歸。


 


我瞧了瞧月亮,又是一次圓缺。


 


中秋節了。


 


拔列灼,啟國的中秋節和春節一樣重要的,要吃月餅,比餃子好吃呢。


 


中秋節要闔家團圓,你卻S了我的阿兄。


 


我也曾想過給你做月餅呢,可我不會原諒你了,你這輩子都吃不到月餅。


 


我坐在帳前望月亮,那麼圓,那麼亮,照得四野亮堂堂的,晚風吹過,這天地仿佛隻有我一人。


 


拔列伏在我的腳邊,伸著舌頭望著我。


 


「拔列,你說他會不會後悔呢?他永遠都吃不到月餅了。」


 


拔列什麼都不懂,兩隻眼睛和月亮一樣圓,一樣亮。


 


20


 


十月初九,玬國落了初雪。


 


去年大概也是這個時節,我嫁了過來。


 


不過一年光景,便一切都變了。


 


我想去踩踩雪,卻實在沒力氣走動。


 


「畫屏,將帷帳拉開,我想瞧瞧雪。」


 


「姑娘,外邊冷著呢,打開帷帳會受凍的。」


 


我用力扯了一個微笑。


 


我如今的身子骨,什麼都不怕的。


 


可畫屏和桑吉總是背過身去抹眼淚。


 


「桑吉,你不是最喜歡打雪仗嗎,換上衣裳去玩會吧。」


 


她抬手在眼下蹭了蹭,回答我:「去年冬天姐姐病倒後,大王就下令再也不許打雪仗了。」


 


畫屏用眼睛剜了她一眼,她自知失言,飛快地低了頭。


 


恍如隔世,我已經幾個月未觸及大王這個人了。


 


拔列灼上次來看我,還是幾個月前,他隻是默默地瞧著我,喂藥給我。


 


我將藥碗輕輕擱置,緩緩地告訴他:「大王,我們到黃泉再見吧。」


 


他再沒來過我的帳篷,畫屏和桑吉也都默契地閉口不談。


 


我輕喚桑吉:「桑吉,我想見見拔列灼。」


 


桑吉抽噎著點點頭,飛快地跑出去,像濃豔的秋海棠。


 


還是這麼冒冒失失。


 


我讓畫屏和桑吉退了出去,帳內隻有我和拔列灼。


 


「你不是喜歡雪麼,我抱你出去看看。」


 


不知什麼時候起,他看向我的眼神中,多了份乞求與渴盼。


 


我用力向他笑著,笑出了淚。


 


我支起身子,翻身跪下。


 


「你這是做什麼。」他急忙來攙扶我。


 


「拔列灼,我有事求你……我想家,但是我快S了,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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