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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既然他要走了。


天高皇帝遠。


 


我咬了咬牙:「謝將軍,問你一個問題。」


 


「嗯?」


 


「你是不是……喜歡男人?」


 


「……」


 


8


 


初夏的風裡帶著些許躁意。


 


從我面前掠過時,讓我心中也跟著燥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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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華裕聽到我那樣問他,足足愣了半晌。


 


「沈少爺怕是對我有什麼誤會。」他眼中好似帶著揶揄的笑意,「我對男子並不感興趣。


 


「此番來尋你,是想你今後可以對華章照拂一二,我此去一戰兇多吉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華章。」


 


他的話落在我頭頂上,讓我一顆腦袋沉甸甸的。


 


恨不得當即找個地縫鑽進去。


 


「沈少爺近來閉門不出……」謝華裕微微彎身,聲音很輕,「不會是因為這個吧?」


 


「不是!」


 


我立即抬頭否認。


 


卻沒想到他離我這麼近,我一抬頭鼻尖堪堪擦到他臉上。


 


嚇得我往後退了好幾步。


 


謝華裕眸光幽幽,笑著點點頭,直起身來。


 


「那華章便拜託沈少爺了。」


 


他笑起來十分好看,像是幽冷的彎月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讓我一時失了神。


 


見我遲遲不說話,他又往前踏了一步:「沈少爺不願意?」


 


「不是……」我有些心虛,連帶著聲音也跟著小了,「將軍吉人自有天相,此去定會大捷而歸,千萬保重身體。」


 


他眼中的笑意好似比夜色更濃,看著我半晌後才道。


 


「好。」


 


看起來也不像傳聞中那麼嚇人。


 


「少爺。」綠蘿從我右邊又繞到我左邊,打斷我的思緒,「您當真那樣問了?」


 


不說這個還好。


 


我停下腳步,幽怨地看她:「以後少胡說八道。」


 


要不是她誤導我,我也不至於出這麼大的醜。


 


所幸謝華裕要去打仗了。


 


不會再來找我麻煩。


 


9


 


自那日後,我又恢復了往常逍遙的日子。


 


這日我剛從宜春樓出來,準備帶著綠蘿去給她買盒胭脂。


 


沒走多久便看到小巷子裡,幾人圍住一名女子。


 


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


 


我三下五除二便被那幾個人揍倒在地上。


 


「哼,二兩肉也想來英雄救美。」一個彪形大漢朝我冷嘲熱諷。


 


說完他們就要上前。


 


我連忙擋在女子身前:「本少爺乃宰輔嫡子沈度,你們膽敢打我,等會兒定沒有你好果子吃!」


 


幾人聽了我的話,當真愣了一下。


 


這京都誰人不知道我。


 


沒想到那幾個人反應過來後,當即跪了下去。


 


嚇了我一跳。


 


我的名聲竟然已經讓人害怕到如此地步了?


 


還沒等我說話,彪形大漢道:「公主,明日便要進宮面聖,您別胡鬧了,快隨屬下回去吧。」


 


我身後的女子冷哼一聲,從我身後繞到我身前來。


 


她回頭看我,笑道:「沈度,本公主記住你了。」


 


等綠蘿帶人來的時候,巷子裡就隻剩下嘴角瘀青的我了。


 


我眨眨眼。


 


那是幾日前進京的科爾沁部的公主。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非常不祥。


 


直到第二日我爹下朝回家。


 


「舒娅公主此番進京,是為了與大周結秦晉之盟。」飯桌上,他抬頭朝我看過來。


 


我拿著筷子的手一抖。


 


和大周結親。


 


皇帝隻有四個兒子,皆已成婚……


 


他繼續道:「聽說你昨日在宮外見過她。」


 


我立馬站起來。


 


「爹,我要去參軍。」


 


10


 


對於我要去參軍的決定,我娘一萬個不同意。


 


「總不能真讓我娶了那舒娅公主吧。」


 


到時候不隻是欺君,還是藐視內蒙部落。


 


便是株連九族都是輕的。


 


我娘豈不知其中的利害,一時說不出來話,落下淚來。


 


我拍了拍她的背,安撫她:「且不說我和謝將軍認識,便是我爹的名頭亮在外面,軍中那些人也不敢為難我,娘您就放心吧。」


 


話是這麼說。


 


但我也有點怵。


 


屏退所有人後,我躲在被子裡偷偷掉了兩滴淚。


 


一夜沒睡。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就走進了軍營。


 


等我爹來信告訴我,舒娅公主果然想要嫁給我的時候,我已經跟著大軍離開了京都。


 


陛下對此並沒有懷疑,反倒誇我長大了也到了懂事的年紀。


 


【你別高興得太早,舒娅公主說此生非你不嫁。】


 


這是我爹在信中寫的最後一句話。


 


我揚起的嘴角一下就癟了下去。


 


這時謝華裕坐到我身邊來:「若是不想舒娅公主嫁給你,有的是法子,為什麼要來參軍?」


 


我嚇了一跳,隨後將手中的信扔進面前的火堆。


 


火舌竄起,很快將信吞下。


 


「男兒志在家國,我參軍自然是想建功立業,讓百姓安康。」


 


謝華裕側頭看我。


 


半晌後才道:「打仗不是兒戲,戰場上刀劍無眼,沒那麼多將士來保護你,幫你建功立業。」


 


我微微垂眼。


 


我知道他是不滿這幾日那些將士為我鞍前馬後,還將我當丞相府少爺對待。


 


「謝將軍。」我抬頭看他,用前所未有的認真語氣,「我沒有當兒戲。」


 


至少現在,在我看見路邊那些因戰事而流離失所的難民後,再也無法把這事當作兒戲。


 


謝華裕看著我沒說話。


 


火光在他漆黑的眸子裡閃爍。


 


過了一會兒,他站了起來。


 


「沈度,明日之後,你若再想離開就是逃兵。


 


「你知道逃兵意味著什麼嗎?」


 


我也站起來,抬頭盯著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道:「我沈度,永遠不做逃兵。」


 


11


 


我雖是京都第一紈绔,卻也是宰輔之子。


 


那些公子少爺該學的君子六藝,我一個沒落。


 


特別是箭術,京中那些公子哥無一能與我匹敵。


 


我一箭射中靶心後,周圍看熱鬧的將士都替我歡呼起來。


 


隻有謝華裕。


 


他信步闲庭地走到我身邊,拿走我手中的弓,接過旁人遞上來的箭。


 


一箭將我靶心上的箭打落。


 


靶子裂成兩半。


 


原本還在替我歡呼的將士們噤聲。


 


我抬頭怒視他。


 


他不看我,隻將弓扔到我手中:「軟弱無力,便是一箭擊中敵人心髒,也不見得能將敵人SS。」


 


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緊緊握著弓。


 


「你給我等著。」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每日不是在趕路,就是在練臂力。


 


抵達邊城這日,我已經可以舉起一塊一米高的大石頭。


 


一箭能穿透靶心,直直扎在後面的石頭上。


 


就連之前不太看好我的副將張掖都誇我是難得的將才。


 


隻有謝華裕。


 


他每次從我身邊路過,都睨我一眼。


 


與他在京中的模樣完全不一樣。


 


討厭至極。


 


而最最最讓人氣憤的是,他不讓我上戰場。


 


「憑什麼?」我站在他營帳外面,攔住他的去路。


 


他身穿一副盔甲,寒氣逼人。


 


「這是軍令。」他沒看我,繞過我直接離開。


 


我轉身剛要追上去,就被張掖拉住。


 


「沈度,軍令如山。」


 


短短幾個字便讓我無法辯駁。


 


接下來的日子,前方的戰事一直沒停。


 


我每天除了操練就是操練。


 


士兵派出了一撥又一撥。


 


抬回了一批又一批。


 


我每次請纓都被駁了回來。


 


直到兩個月後,謝華裕在黑虎山中了敵人的伏擊。


 


失蹤了。


 


消息傳來時,我手中的箭頭一次偏了靶。


 


「眼下最要緊的是找到將軍。」張揚努力冷靜,開始學著謝華裕那般部署。


 


我站在角落裡,舉起手:「我去找!」


 


軍中誰人不知道,我沈度是宰輔的兒子。


 


沒人擔待得起我受傷甚至戰S的後果。


 


所以謝華裕甚至連戰場都不讓我上。


 


張掖此時看向我,下意識要駁回我的提議。


 


「副將!他們趁機打過來了!」


 


這時有人衝了進來,氣喘籲籲地稟告前方的情況。


 


時間緊迫。


 


「謝華裕隻是不讓我上戰場,你們去打仗,我去找他,不算是違反軍令!」我穿過人群,走到副將身前,「若有什麼問題,等謝華裕回來後,我一人擔著。」


 


12


 


副將最後還是不放心,非要給我一小隊人馬跟著。


 


那麼多人。


 


實在顯眼。


 


我隻帶了三個人,連夜摸黑出城,直奔黑虎山。


 


短短幾日,我們幾乎將黑虎山翻個底朝天也沒見人影。


 


「再往前走就是吳國的地界了。」一人攔在我前面。


 


我看著前面的城池,心中突然有了猜測。


 


「你們在這裡等著,三日後我還沒回來,就回軍營說我S了。」


 


沒等幾人反應,我便先一步走進前面的小路。


 


羌城是吳國的邊境,裡面不僅駐扎著軍隊,還囤積著許多糧草。


 


所以進出城都查得十分嚴。


 


我用一塊玉佩跟城外的農戶換了農婦的衣裳,和守城門的人周旋了許久才得以進城。


 


羌城不小。


 


想要找一個人,算不上易事。


 


「娘子一個人留宿?」當天夜裡便有人叩響了我的房門。


 


來人模樣陌生,有幾分流氣。


 


我卻憑著他那雙眼眸認出他便是已消失好幾日的謝華裕。


 


「還不是進城來尋你的,好幾日不回家,不要我了不成?」我別扭地嬌嗔。


 


他微微一怔。


 


隨即摟住我進了屋:「夫人莫氣,明日帶你去買最好看的胭脂。」


 


他便這樣理所應當地進了我的屋。


 


沒問我為什麼男扮女裝。


 


也沒問我來這裡做什麼。


 


隻壓低聲音,略帶薄怒:「你不要命了?來這裡!」


 


「若不是你無故消失,我也不會來這裡。」我也壓低聲音。


 


一時間我們都沒再說話。


 


過了許久,外面打更的聲音響起,他才一抬手滅了屋裡的燈。


 


雖我自幼被當作男子養大,但也隻與小娘子們親近過。


 


若是要我黑燈瞎火跟謝華裕躺在一張床上……


 


還沒等我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窗外突然飛來一支箭。


 


謝華裕轉身一把將我護在懷裡。


 


漆黑的屋裡。


 


靜得隻能聽到我們兩個人的呼吸聲。


 


他溫熱的氣息落在我頭頂,一時讓我差點忘記呼吸。


 


不多時走廊上便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


 


「走。」謝華裕拉著我便從窗戶縱身一躍,落入冰冷的河水中。


 


他並不是第一次來這裡。


 


所以離開的路線他早規劃好了。


 


我們順著河流摸到了城牆下的一個窟窿,很順利地出了城。


 


有點太順利了。


 


所以當謝華裕倒在我身後時,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13


 


一樣的山洞。


 


一樣的身受重傷。


 


一樣的高熱不退。


 


我嘆了一口氣。


 


「我真是欠你的。」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竟弄了一身的傷。


 


最深的便是手臂上的傷,那是剛剛護我時留下的箭傷。


 


沒想到那麼深,仿佛是用刀生生剜了一塊肉下來。


 


時至今日,我才明白他並不是隨口說說。


 


我的箭術的確一般。


 


這是我第二次救他,已經有了些經驗。


 


先是尋來一些止血的草藥敷在他的傷口上,再剝開他的衣服給他降溫。


 


若是到了半夜依舊沒有降溫。


 


便又隻有用那個法子了。


 


我咬了咬牙,低聲警告他:「你給我爭氣一點!」


 


山洞裡傳來我的回聲。


 


伴隨著山洞外的一聲狼叫。


 


我嚇得縮在謝華裕身邊。


 


他躺在那裡一動不動,面前微弱的火光落在他清俊的面容上,讓我有片刻的失神。


 


第一次聽說他是在一次宮宴上。


 


一個身披戰甲的士兵跪在宴上,說謝華裕取了敵國將軍的首級,戰事大捷。


 


那時我便想,這定是一個S人不眨眼的閻王。


 


卻不承想幾月後,我便在離京都十裡外的青城山遇到了他。


 


那時他一箭射中我身前的野狼,沒聽我一句道謝便走了。


 


再後來,便又是一年後了。


 


我從外祖父家回京都,遇上山匪不得已躲進山中,卻遇到了重傷昏睡在山洞中的謝華裕。


 


其實我從小本就是男子身份。


 


名節於我,並沒什麼用處。


 


可自那日脫衣替他降溫後,我便發現我好似哪裡不一樣了。


 


「謝華裕。」我蹲在他身邊,小聲叫他。


 


他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我嘆了一口氣:「你答應我要平安回去的。」


 


14


 


謝華裕醒的時候,我正拿著他的匕首對峙洞口的那頭黑狼。


 


那頭黑狼在洞口徘徊了許久。


 


許是餓得狠了,此時張開血盆大口便朝我撲過來。


 


我驚叫一聲。


 


沒等我反應,謝華裕從身後握住我的手,將匕首一把沒入黑狼的脖頸處。


 


溫熱的血濺在我的臉上。


 


我愣愣地睜開眼。


 


隻見那頭黑狼「撲通」倒到地上。


 


「連狼都不敢S,還上什麼戰場?」謝華裕低啞的聲音在身後傳來。


 


像是粗糙的草紙擦在心尖上。


 


我一時委屈極了,所有被我藏起來的情緒一時全湧上心頭。


 


爹說,我是個男兒不是女子。


 


男兒有淚不輕彈。


 


所以從小到大,我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看著對什麼也不在意。


 


隻躲在被子裡偷偷哭過三回。


 


可是現在。


 


我垂眼看著自己早已經髒汙不堪的粗布羅裙。


 


便做一刻女子吧。


 


一刻就行。


 


我轉身埋在謝華裕的懷裡,沒有駁他的話,咬著唇小聲抽泣出來。


 


謝華裕似是沒料到我會如此,一時僵在原地。


 


片刻後才抬手輕輕拍撫我的後背。


 


「沒事了,沒事了。」他的聲音也輕下來,像是輕風掠過湖面,「別怕,有我在。」


 


一遍又一遍。


 


落在我的心上。


 


不知道是不是一直緊繃的弦突然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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