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力氣不大，但勝在機靈勤快，而且便宜。

這讓老板娘越看越心動。

 

最後她把後門打開，讓我在屋裡洗碗、洗菜。

 

一有異常，老板娘就會像火燒屁股一樣，趕著我。

 

我通常連手都不能洗。

 

一收到老板娘的警報，哪怕是最冷的冬天，也要馬上跳起來，往外跑。

 

老板娘可狠了。

 

沒有因為我是個小孩而憐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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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數次割傷手，凍傷手，被冷水泡到感冒，又因為天氣悶熱差點中暑。

 

可我都熬過來了。

 

每次老板娘發工資的時候，我也更理直氣壯，問她多要一點錢。

 

她還是摳、冷漠、斤斤計較。

 

可是我在她那裡一待就是五年。

 

直到她決定回家鄉。

 

並給我留下一箱拿不走的澱粉腸，說給我當禮物。

 

那時我已十五歲。

 

我用攢下的錢買了烤腸機，把這些澱粉腸一根根都賣出去了。

 

每個周末和每天的空闲時間，都往小餐館跑。

 

餐館裡沒活幹的時候，我就跑去釣魚。

 

把釣到的魚，低價賣給省吃儉用、連肉都不舍得買的老頭老太太。

 

我初中、高中的寒暑假，不是出去打工，就是做各種手工拿去賣。

 

初中我就嘗試跟人開網店，結果被騙，血本無歸。

 

我決定自己幹。

 

答應把利潤分給餐館老板娘，她才願意把她的身份證借我開店。

 

雖然後來她因此狠狠坑了我一把。

 

可起碼在那個網購並不發達的時候，我還是賺到了錢。

 

別人看言情小說，我就拼命翻理財寶典。

 

因為我知道自己沒有退路。

 

我要努力掙錢，還要讓錢生錢。

 

別人喝奶茶吃雪糕的時候，我不是買不起。

 

我是舍不得吃。

 

因為比別人更早地知道，每一分鍾賺來是多麼不容易。

 

這些都是我以後「贖身」的資本。

 

我知道，我要上學，我要自由。

 

就必須很努力。

 

甚至是拼命。

 

我也用心讀書。

 

從十歲到十八歲，幾乎都沒有放松過自己。

 

因為我知道，這是我唯一能改變命運的機會。

 

如果我不牢牢抓住自己的人生。

 

那麼我的命運將是，結婚生子，給明家拿回彩禮錢，給爸媽養老。

 

終其一生，為別人而過。

 

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爸媽不斷在我們耳邊說。

 

「我們大發善心才養了你們兩個野種，你們必須賺錢養我們，再嫁個有錢人，給我們養老。」

 

妹妹也討厭他們這樣說，也認同他們。

 

嫁個有錢人，就可以當富太太，就可以衣食無憂了。

 

為了變漂亮，她用淘米水洗臉，用隔夜綠茶敷黑眼圈，用蘆薈的黏液當面膜……

 

她喜歡跟我炫耀——

 

她跟校草談戀愛。

 

她被富二代搭訕。

 

她認識了一個家裡搞科研的「大神」。

 

高三那年，我已經自己開了網店，並且都已經能請人發貨。

 

這些年，我瞞過了爸媽和妹妹。

 

幾乎是躲著他們，秘密攢下了一筆錢。

 

高考結束，爸媽不同意我再讀大學。

 

他爸爸自己都是老師。

 

可是他好像怕我書讀多了，就「野」了。

 

他給我找了份在工廠的工作。

 

連續一個月都加班不休息，一個月能掙六千多呢。

 

我爸已經算好，我每個月要他們六千塊。

 

他用施舍一樣的語氣跟我說：「畢竟廠裡包吃包住，多出來的給你買零食買衣服，你們女孩子不是愛美又貪吃嗎？」

 

我聽得怒火中燒。

 

妹妹也早已被介紹各種有點小錢的小老板。

 

我媽擺出一副「愛女兒，不舍得她吃苦」的姿態，替妹妹拒絕過不少人。

 

其實是嫌男方給的錢不夠多。

 

她還想拉我下水，鼓勵我和妹妹雌競。

 

今天說我更苗條，明天說我妹妹更漂亮。

 

還說那種「我要看看你們兩個誰嫁得好」之類的話。

 

妹妹每次聽得神情激動，滿臉通紅，像隻好勝的公雞。

 

一副勢必要贏過我的樣子……

 

這些年她瘋狂和我搶那些小東西。

 

她以為我是懦弱，不敢還擊。

 

其實是我根本不想浪費精力跟她計較。

 

她越來越貪婪，我也越來越清醒。

 

她懷上許逸的孩子，興衝衝地去「養胎」。

 

我也像重新獲得自由的一條魚。

 

悄悄溜走了。

 

10

 

整整兩年，明家人都沒有找我。

 

估計是許逸家對他們還不錯吧。

 

起碼是衣食無憂，才忘記要找我這個拖油瓶。

 

可大三剛開學，我就接到了陌生電話。

 

我媽狠狠地說：「明頌恩，你以為這點錢就能打發我們嗎？你欠我們的，還沒還清呢！」

 

「你要是不給我們打錢，我就去你學校鬧事！我知道你在哪裡讀大學！」

 

我很冷靜。

 

直接按下掛斷鍵。

 

可是我妹妹來找我了，她怯生生地等在校門口。

 

看到我那一刻，幾乎是哭著，把我拉住。

 

「姐姐，你怎麼就這麼狠心！」

 

「你留我一個人養父母，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一看她這樣子，我就知道，出事了。

 

我問她怎麼了。

 

她才半遮半掩，告訴我，許逸因為家裡做非法生意，被控制了。

 

她卡裡的錢，也都被凍結了。

 

「但是我相信我老公一定能重新站起來的！」

 

「頌恩，你有錢嗎？可以先借我嗎？我急用，我孩子現在在醫院！」

 

我說：「我知道，那孩子一出生就有遺傳病。」

 

妹妹瞪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的？」

 

我說：「你真以為我是個隻會悶頭讀書的書呆子嗎？高三那年的暑假，你老公他爹去世了，還上了新聞，他得的是遺傳病，很難根治，很多富豪都因此喪命。」

 

「那時候我就在想，許逸大概率也有這病。現在你和他的孩子也得病了，我一點也不奇怪。」

 

我妹抓住我的肩。

 

指甲都快陷入我的肉裡。

 

她怒吼著：「你知道你也不告訴我！」

 

我用力將她的手掰開。

 

「告訴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你想說的是，我沒反復警告你吧？」

 

「就算警告了又如何，你那時眼裡隻有錢，隻有許逸。」

 

「那天的報紙還是你拿回來的，你也看了，可是你隻是高興，說許家老頭子S了，沒人攔著你嫁給許逸了。」

 

「許逸也不傻，自從媒體泄露他家裡有這遺傳病，富家千金都躲著他，你那時年輕且還略有姿色，又有孕在身，他不騙你他騙誰……」

 

她真以為當年她「拿下」了他。

 

殊不知是他在沾沾自喜，明明是他拿下了她。

 

妹妹紅了眼，全身都在抖。

 

她舉起手的時候，我就知道她要給我一巴掌了。

 

我輕松躲過。

 

緊接著她發瘋似的朝我撲來。

 

可是她哪裡是我的對手？

 

雖是雙胞胎，可她一直過的是養尊處優，不用動手的生活。

 

她本就瘦弱的身體，現在更是走兩步都要喘氣。

 

我一把擰住她的手，單手就將她推倒在地。

 

她抱著腿，嗚嗚地哭起來，說要報警。

 

我頭也不回，大步走開。

 

她一看我這樣，也急了。

 

喊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借我十萬塊，我家孩子要看病……」

 

我說：「那你就開個眾籌，我說不定會大發善心給你捐個二十塊，我都是這麼對待朋友圈裡求助的陌生人的。」

 

她孩子那病我知道。

 

小時候發病，對身體沒太大影響。

 

隻是發病的樣子很難看。

 

大人看著也揪心。

 

我從未曾見過那個可憐孩子，我不必對他的悲慘命運負責。

 

回到學校，我埋頭畫畫。

 

硬生生地把過去切斷，不讓任何陰影影響我的發揮。

 

11

 

我被媒體評為「新銳設計師」那年。

 

妹妹和許逸也靠裝瘋賣傻，成為小有名氣的情侶博主。

 

兩口子仿佛頭上長攝像頭。

 

每天都有各種新奇段子，換著方式秀恩愛。

 

鏡頭前，許逸給她做飯，給她買花，還叫她「甜心」。

 

兩人接了不少廣告。

 

看上去許逸很快就可以還清家裡債務了。

 

偏偏在他們事業剛起步的時候，許逸的關注和收藏突然公開了。

 

許逸關注了不少美女博主，有些「尺度」還不小。

 

粉絲都震驚又好笑，說原來恩愛都是裝的。

 

妹妹直播痛哭，說自己先看到的，想給許逸一個教訓，所以公開了。

 

很多網友都表示同情，說希望美女遠離渣男。

 

可妹妹轉頭又和許逸復合了。

 

在視頻裡狂秀恩愛，在評論區怒懟網友。

 

許逸那眼神，好像在挑釁網友。

 

妹妹又跑到美女博主主頁開罵。

 

說她們不要臉，勾引許逸。

 

妹妹滿腦子都是雌競那一套，又被漲起來的名氣，衝昏了大腦，果然翻車了。

 

後來評論區裡全都罵的。

 

接了廣告，廣告商也會被罵。

 

到後來他們都掙不到錢了。

 

妹妹還想開直播撈一筆，結果被人發現身上有傷，疑似被許逸家暴。

 

我之所以知道這些，還是因為有人艾特了我。

 

據說許逸關注了我。

 

又被網友扒出，我跟他老婆長得一模一樣。

 

有網友問我妹妹：「你的另一個身份是設計師嗎？」

 

妹妹衝到我主頁一看，才知道我已經成了國內小有名氣的服裝設計師。

 

妹妹給我留言：「明頌恩，你等著，你看看我和你，誰是最後的贏家！」

 

我向來不屑和她爭。

 

可她實在囂張，不斷給我潑髒水。

 

說我的設計很醜，說我是獻身給圈內人，被圈內大佬捧，才有今天的名氣。

 

她真是一句話否定了我所有的努力。

 

一些網友又聽信她的，真在我評論區留言，言語間全是汙蔑和鄙視。

 

我剛買了自己的第一套房，心情很好。

 

幾乎沒怎麼受影響。

 

剛好闲著也是闲著。

 

我迅速注冊了一個小號，成為妹妹的粉絲。

 

我跟她是雙胞胎，又是看著她長大的。

 

我知道打蛇要打七寸。

 

我要毀掉她，肯定知道要怎麼做。

 

12

 

妹妹人氣下跌後，不斷安撫剩下那幾個粉絲。

 

生怕他們也不喜歡她。

 

我不斷在妹妹視頻下留言。

 

「你真的很漂亮。可是鼻子真是毀所有，要是能把鼻翼切小一點就好了！」

 

「你太美了，隻是好像腰有點胖，影響氣質啊！」

 

「你的嘴唇太薄了，年紀大了，會顯得很不協調！」

 

妹妹起初還會懟我：「別對美女指手畫腳！」

 

可我了解她，她是最在乎美貌的。

 

很快她就去做了抽脂手術，做了鼻翼切割手術和豐唇手術。

 

她整得越來越奇怪。

 

我悄悄注銷了賬號，都不用自己出手了，評論區裡多的是說她整容越整越奇怪的人。

 

妹妹越來越焦慮，更是頻繁往整容醫院跑。

 

樣子變得越來越不像我。

 

那天，我重新注冊了一個賬號。

 

我問她：「你還記得我嗎？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我們是孤兒院長大的小孩。

 

煮飯阿姨都嫌我們不可愛那種。

 

在我和妹妹的記憶裡，除了院長媽媽，幾乎隻有一個人抱過我們。

 

很快，那邊就回復了。

 

妹妹問：「你到底是誰？」

 

我撒了個謊：「我是文月姐姐啊！」

 

那邊多次顯示「正在輸入中」，可她兩個小時後才回復。

 

她說：「我不認識」。

 

我馬上又打了一段話。

 

「你小時候最愛吃草莓味的糖，我送過你一條紅色的裙子，你姐姐參加畫畫比賽跟院長媽媽去外地那天，你哭鬧得厲害，我帶你去市中心玩，給你買了巧克力和棉花糖……」

 

她很警覺：「你是明頌恩吧？你怎麼知道我那天買了什麼？巧克力和棉花糖我一個人吃了，也沒跟任何人說啊，是不是文月姐姐告訴你了？」

 

我說：「池恩，我就是文月姐姐。」

 

她發來一段發怒的語音。

 

「不可能！你怎麼可能是文月姐姐？我記得，文月姐姐已經S了！」

 

是啊。

 

她當然記得文月姐姐S了。

 

畢竟是親自動的手，怎麼會不記得呢？

 

13

 

我們八歲那年。

 

文月姐姐從樓上墜落，血染孤兒院。

 

我妹妹極力壓抑住氣喘聲，也跑到樓下，問發生了什麼事。

 

我悄悄問妹妹：「剛才不是你把文月姐姐叫上去的嗎？」

 

妹妹氣得滿臉通紅，低聲說：「我沒有！」

 

文月姐姐被帶去醫院。

 

那時候的孤兒院不像現在，處處都是監控。

 

院長配合警察調查，愁得頭發都白了。

 

後來警察不再來。

 

包括院長媽媽在內的所有大人，絕不再提文月姐姐的事。

 

後來不知誰傳的，說文月姐姐已經S了。

 

我和其他小朋友都當場爆哭。

 

妹妹也低著頭抹眼睛，我還以為她真的哭了。

 

直到十五歲那年，中考結束。

 

我收拾了不要的課本和練習冊，打算賣給廢品站。

 

剛好看到妹妹的房間也有不少廢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