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家丁被我尖利的骨刺撕開胸膛,掏出心髒,我大快朵頤,吃了個痛快。
沒有氣運的人,就像是白米飯,吃了雖然管飽,但是不香。
我扔開白米飯,把眼睛瞄上了顧景安。
顧昭身上紫氣太濃,我不敢出手,但這個小崽子身上那點兒紫氣,吹一吹就散了,傷不了我分毫。
我張口咬上了顧景安胸口,心頭的執念卻又開始作妖。
我越用力咬,胸口就越痛。
狐狸說我腦後生反骨,這話不假。
我硬是頂著劇痛啃了幾口,當顧景安半邊胸膛露出白骨的時候,我掐訣為他止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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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喉管斷了,他躺在地上隻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我有些氣悶,這個執念怎麼這麼煩人,動不動就出來疼一下。
我氣得衝著空氣大罵:「喂,我說,這小崽子都說了不要你黎盼旋當娘,你還護著他幹什麼?賤不賤啊?」
空氣一陣寂靜,我感受不到回應,隻有心口越來越疼。
我陡然生出了被挑釁的惱怒,區區一縷殘魂,竟然敢幾次三番威脅我。
我怒喝:「黎盼旋,你找S!」
拿你一張皮子,反生出這麼多爛事兒,真是麻煩。
而我平生最討厭麻煩。
我將神識散落四周,打算捏碎黎盼旋的殘魂。
然而,神識巡梭數次,根本捕捉不到任何波動,而胸口的疼痛卻發劇烈。
心頭陡然劃過一個離譜的猜測……
一瞬間,仿佛有人拿走了障目的葉子,此前種種古怪都有了解釋。
我被這個猜測驚得瞠目結舌,愣在當場。
耳邊隻剩下顧景安痛苦的嗬嗬聲,我眯了眯眼,心下有了計較。
我故作惱怒地揚起右手,右手的皮肉早就脫落,露出沾了血的雪白骨刺,狠狠刺下。
事實如我所料,神識根本捕捉不到波動,而心口卻仿佛被插進了一柄三稜尖刀,這把刀陷在我的肉裡慢慢旋轉。
與此同時,我的後腦巨震,像是被人拿鐵錘狠狠砸下。
像是開閘放水一般,我的腦子裡忽然湧入了無數畫面。
啊哈,我想起來了!
我想起了一切!
怪不得……
怪不得當初被剝皮揎草的人那麼多,我卻一眼就看中了黎盼旋的皮。
原來,這張美人皮本就是我的!
顧景安根本就是我的血肉!
我低下頭,這一次,看向顧景安的眼神逐漸從食欲變成了森寒的S意。
顧景安這個小孽種,我S定了!
7.
其實,我是一頭大妖,早早就修出了血肉和皮囊,卻始終修不出心肝。
我並不在意這副心肝,隻想在山間逍遙快活,狐狸卻天天逼著我修煉。
我隻要一偷懶,狐狸就炸毛,大罵我是沒心肝的蠢貨。
他說,妖要有心肝才能位列仙班,他想帶我一起成仙。
他又說,隻有入世,才能修出心肝。
狐狸在我身上下了禁制,封了我的法術和記憶,把我扔到了人間。
這一世,我作為黎家的孩子長大。
妖物的身體強健,我天生力大無窮,在武道上天賦異稟,黎家父母便拿我當男孩子養。
就這樣,我在邊關提著槍長大。
後來,我昏了頭和顧昭成親,生下顧景安。
我是用本體入世,並不是人,我本來不應該有孩子的。
但因緣際會,我竟然把渾身血肉當成胎兒生了下來。
——這個胎兒就是顧景安。
我當年生子後虛弱不堪,其實並不僅僅是因為那場雪,更大的原因是我剝離了自己的血肉,導致本體元氣大傷。
前幾個月,顧昭和我去邊關探親,恰逢兵禍。
彼時,我早就不是當初跨馬提槍,夜襲千裡的女將軍了,我根本連戰馬顛簸都受不住,幾次都險些夾不住馬肚而滑落。
顧昭嫌我拖後腿,棄我而逃,害得我被韃子生擒。
韃子喜歡屠城,喜歡虐S。
他們將百姓剝皮,再在皮裡塞滿稻草,做成稻草人放在邊界處觀賞。
韃子剝開我的皮之後,隻看見潔白如玉的骨架,不見半分血肉,他們嚇得將我丟進屍堆。
我本就是一具白骨,自然不會身S。
狐狸給我的禁制下在了皮肉上,白骨一脫離皮肉就恢復了法術和記憶。
妖有三魂,天魂、地魂和人魂。
我在人間時,天、地沉睡,人魂為主導。
但我的人魂生了異心,她怕我心懷怨恨,傷了她的丈夫和兒子,所以鎖了我入世的記憶。
再睜眼時,我躺在屍體堆裡,旁邊擺滿了被剝皮揎草的百姓,我一眼就看中了自己的皮。
我誤把自己腦子裡那點兒殘留的記憶當成了黎盼旋的執念,還傻傻地打算幫人消除執念。
我最初以為心口疼是殘魂執念作祟,可是神識卻搜尋不到波動。
這世間不可能有我搜尋不到的魂魄,既然神識搜尋不到旁人,那就隻能是我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
——我猜得沒錯。
原來,我和黎盼旋本就是一個人。
8.
想起一切之後,我忽然笑了。
我知道我為什麼心口疼了。
——因為我長出了心肝。
我的人魂生出了人的感情,她念著母子情分,不肯讓我下S手。
方才我刻意試探,人魂驚慌之下放出了我的記憶。
她希冀著我會看在顧景安是我親生孩子的份上放過他。
但是,她想多了。
我是妖,人魂隻是三魂之一,她的感情對我而言就像是投石入海,雖然會有一絲波動,但我並不放在眼裡。
對妖而言,不可能白白放棄自己修行千年才得到的血肉。
所以,顧景安,必須S!
我忽然想起狐狸給我講的話本子,用到此處最貼切不過了。
我俯在顧景安耳邊,輕聲道:「哪吒削骨還父,剝肉還母,你既然不認我這個娘,那就把這一身血肉還給我吧。」
我不顧心頭劇痛,骨刺毫不猶豫地刺穿了顧景安的心髒,他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斷了氣。
我把骨手放在顧景安心口,一點點吸收掉這塊從我身上剝離了九年的血肉。
我感受著血肉重新充盈身體,失去的元氣慢慢補回。
人魂發出哀鳴,她的痛苦蔓延到了我的全身。
從前還是小妖的時候,我曾被大妖擄走煲湯,這點兒心痛跟當初下油鍋比起來,算不得什麼。
但我仍舊深覺晦氣,暗罵人魂愚蠢。
「血肉裡有我的千年道行,不拿回來,難道繼續做一隻隨時被吃的小妖嗎?」
這世間,我恐怕是第一隻和自己的人魂相看兩厭的妖。
我感受到了人魂對我的怨恨,也厭倦了心口被人魂牽扯出的疼痛。
我狠下心,伸出骨爪撫上靈臺,忍著神魂俱顫的痛楚,生生撕裂了三魂。
人魂被我徒手從靈臺扯出,狠狠掼在地上。
我滿頭冷汗,蒼白著一張臉,淡淡吐出一句:
「道不同不相為謀,留著你阻我修行,滾吧。」
人魂差點被我撕爛,好不容易才凝出透明的身體,她震驚地語無倫次,抖著嘴唇重復道:
「瘋了,瘋了,真是瘋了……」
9.
宋婉月S了。
不是我動的手。
顧昭找到她的時候,隻看見被挖了心髒的家丁屍體。
他叫醒了昏迷的宋婉月,宋婉月看見滿地內髒肉末之後,活生生把自己嚇S了。
我嗤笑一聲,果然是富貴錦繡鄉裡養出來的世家貴女,嬌貴非常。
這種慘烈不足韃子屠城的萬分之一,竟也能被嚇S。
後半夜的時候,狐狸忽然出現了。
他如今的模樣和之前大不相同,一身書生打扮,頭戴巾帽,手拿折扇。
偏偏耳邊又別了一朵粉白色月季,映著過分蒼白的面色和俊秀的眉眼,渾身泛著股妖異感。
他一見我就拿著折扇敲我腦袋,手勁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
他九條尾巴在身後張牙舞爪,尾巴毛炸成了雞毛掸子,氣得結巴。
「你長本事了啊,你還敢分裂三魂,你你你……你氣S我了你。」
我抱頭鼠竄,嘴裡嗷嗷叫:「一次不忠,百次不用。這是你教我的,人魂生了異心,不把她分裂出去,萬一將來她又念著人間情分,亂我道心怎麼辦?」
狐狸聽罷,住了手,他神色復雜。
「你這副沒心肝的骨頭架子,對誰都無情,對自己也無情。」
我嘿嘿一笑,抓起狐狸的手貼在心口,炫耀道:
「狐狸,沒想到吧,我生出了心肝。」
狐狸本能撤手,我卻抓著不放,一個勁兒讓他摸。
眼前人登時僵住了,看向我的眼神忽然柔和不少,原本炸毛的尾巴,此刻軟軟地裹著我,將我囚在他身上。
見他不語,我越發囂張,我嗷嗚一口咬住狐狸脖頸,口齒不清地問狐狸:「為什麼伙同人魂一起做戲騙我?」
狐狸被我咬出了血,但也沒推開我,隻是斜斜瞥了我一眼。
「九尾狐的血可是極烈性的春藥,你是打算嘗一口嗎?」
我立馬撒了嘴,悻悻道:「大可不必。」
狐狸忽然笑了,色如春花,活色生香。
我伏在他胸口,一時間看愣了。
他把我按在懷裡,狠狠揉了一把,笑道:「騙你的,小色鬼。」
我惱羞成怒,作勢又要咬,狐狸忽然伸手捧起我的臉頰。
他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說:「我想讓你生出心肝,我想和你一起成仙。」
我想了想,輕聲道:「狐狸,我生出了心肝,我想給黎家鳴冤。」
朝廷為了穩住民心,把黎家當作替罪羊。
明明是滿門忠烈,卻要背上萬世罵名,我不服。
狐狸嘆了口氣,「也罷,妖族修行,隻循本心,想去就去吧。」
他臨走的時候,給我留了一個法器,那是他斬了自己尾巴煉制的。
他交代:「紫薇晦暗,破軍入世,主天下大亂。山間群妖入世,你神魂不穩,切記萬事小心。」
狐狸有自己的大事要做,隻能留條尾巴來護著我。
我這才明白,今夜他的臉色為何如此蒼白。
他搖晃著剩下的八條大尾巴,伸爪子戳著我腦袋:「有你真是我的福氣。」
10.
顧昭查到了守城兵卒那裡,得知我是和顧景安一起出的城,他紅著眼睛逼問我顧景安在哪裡。
我看向皇宮,淡淡道:「帶我面聖,我就告訴你。」
皇宮上方縈繞著粘稠的紫氣,紫氣裡隱隱有金龍虛影遊動,威懾諸般妖魔,這是天道對人皇的庇佑。
所以,我隻能用人類的方式進宮。
幾日後,顧昭帶我參加了一場晚宴。
皇宮裡溢滿了紫氣,我倍感難受,狐狸留下的尾巴發出了瑩瑩白光,將我罩住,隔離開了無孔不入的紫氣。
在席上,我越眾而出,為黎家父子鳴冤。
我雙手奉上這些天費心搜集來的證據,不料,皇帝隻看了一眼就隨手丟開,像是在扔垃圾一般。
皇帝陰沉著臉:「你是說,朕錯判了?」
有官員諂媚:「陛下聖斷,自然不會出錯。聽聞顧夫人不怎麼識字兒,這證據的可信度嘛就……」
這話一出,大殿之上,文武百官發出了陣陣諷笑。
他們說,黎家父子,一介武夫,蠢笨不堪,這才連丟了三城。
他們說,我不守婦道,拋頭露面,令天下女子蒙羞。
皇帝沉默不語,放任滿殿的衣冠禽獸用最惡毒的話對我嘲諷、辱罵。
我隻是冷冷看著,記住了每一張令人作嘔的臉。
不知過了多久,皇帝開口:「賜顧黎氏貞潔牌坊。」
滿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在邊關與顧昭失散,自己一個人千裡迢迢回了長安。
世人都疑我失貞,如今賜下貞潔牌坊,就是逼我去用S來成全這份賞賜。
賜S而已,偏生搞得很體面。
呵,這就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