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宴見此輕笑,稍微施力,一把將我拉到他身邊坐下。
「鎮國公說你有做輔佐君王的賢妃志向,怎麼是這般小女兒家情態?」
我愈發不好意思。
「姜家一門無論男女,定當立志於忠君社稷,臣妾自幼受祖父阿爹教誨,這是實情,不過嘛……」
蕭宴好奇,離我近了些。
他身上有淡淡的清冷雪松香氣。
咫尺之間,我們甚至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
我咬著紅唇,輕輕道:
「臣妾少時曾觀您打馬球,遙遙一望陛下英勇風姿,至今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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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悅您良久。」
他一怔,隨即將我攬入了懷中。
春宵良夜,交頸效鴛鴦,錦被翻紅浪。
其中繾綣旖旎自不必多說。
8
第二日等我從酸痛中醒來,陛下已經上朝去了。
層層紗幔外,我的貼身丫鬟春枝柔聲道:
「小姐大喜,陛下賞賜了數倍於妃位的好東西,十斛南海珍珠,兩對簪花金釵……」
她才念了頭幾樣,我不以為意,擺擺手。
「你看著留些好的,餘者收入庫房就是。」
我將滑落至小臂的衣領拉起,掩住凝脂肌膚上的點點愛痕,漫不經心道。
「給本宮梳妝,準備去向皇後娘娘請安。」
此時日上三竿,請安要已遲了。
我就是奔著挑釁她去的。
鳳儀宮內。
沈懷玉果然生氣了,對於我的奉茶遲遲沒有回應。
瓷杯裡頭裝滿了滾燙熱茶,隻過了片刻,我的手指就被燙傷。
良久,我仍將杯子高舉,默不作聲。
沈懷玉見狀,輕輕一笑,她眉梢挑起,陰陽怪氣。
「淑妃不識抬舉,那本宮就隻能受累教一教。」
坐在她下邊的還有幾個嫔妃,大都是陛下從前的姬妾。
右首的紫衫宮裝女子整理了下衣角,瞥了我一眼。
「瞧淑妃妹妹這模樣姿態,京城的世家女子果然懂規矩。」
她是昔日王府側妃,地位尊貴,陛下登基後受封賢妃。
賢妃和沈懷玉關系一向不錯,未出閣時就是手帕交。
兩人當年前後進府,也是一段妻妾和睦的佳話。
餘下眾人也紛紛嗤笑。
「有哪家閨秀是上杆子求著入宮的?咱們也算是開眼了。」
「嘖嘖,連一盞茶都端不住。」
……
指尖的痛楚一點點傳開,我快要受不住了。
待茶水略冷了些,沈懷玉突然一揚下巴。
侍女上前撤走我手裡的杯子,立馬又換了杯新的。
沈懷玉假裝驚訝。
「都怪本宮與幾個妹妹聊得盡興了,忘了淑妃還在跟前。
「茶涼澀口,隻能勞煩淑妃再來一遍了。」
心中估算時辰差不多了。
我終於張口說了第一句話。
「皇後娘娘教訓,臣妾不敢不從。」
我顫聲帶了幾分哭腔,手上失去力氣,再也拿不穩茶杯,任憑燙水傾瀉。
離我最近的沈懷玉被潑了一半。
蕭宴進來時,剛好看到我在一地碎片狼藉中垂淚叩首。
而對面的沈懷玉厲聲發怒。
9
春枝受我的命令去給下朝的蕭宴送點心,此時隨之而來,悄悄站到了我身後。
蕭宴面色鐵青,徑直越過行禮的沈懷玉,慢慢將我攙起。
我眼淚止不住地落,又勉力抑制,聽起來楚楚可憐。
「都是臣妾過錯,連給皇後娘娘敬杯茶都敬不好。」
沈懷玉氣結。
「你身為妃妾以下犯上,自然有錯!
「陛下聖明,豈會因淑妃狐媚作態就不分是非。」
我半倚在蕭宴懷裡,仰面望他。
「娘娘教訓的是,臣妾不想陛下為難,悉聽您的任何責罰。」
她自作聰明,想用蕭宴壓我一頭。
那我就和她反著來,願意為了蕭宴做小伏低。
蕭宴一時不語,低頭與我對視間,忽然注意到了我剛才留下的傷。
我假裝慌亂,拼命縮手掩蓋。
「嘶……」
他抬眼凝視著沈懷玉。
「淑妃頭一回問安,縱有什麼過錯,也不該受皇後這般苛責!」
我連聲替皇後辯解。
「陛下千萬不要怪娘娘,娘娘是為著從前的事端才誤會了臣妾。
「臣妾入宮前曾和沈二姑娘一同臨水賞花,二姑娘意外跌入湖中,臣妾當時情急之下拉了她一把,沒想到救人要緊失了分寸,一時下手太重,不小心傷了二姑娘。
「臣妾也正好借著眼下這個機會與娘娘說清原委,日久見人心,想必娘娘定會明白臣妾的赤誠。」
我每說一句,蕭宴的臉就難看一分。
沈懷玉想讓我嫁給沈懷安,肯定事先與他說過。
在我眼中沈懷玉的針對,是因為我和她妹妹發生過龃龉。
那蕭宴眼中呢?
他未必不會多想一層,沈懷玉是否會因為替其兄求娶我不得而心懷怨恨?
甚至沈懷碧落水的爭執,也是她故意給我找事?
沈懷玉漸漸反應過來。
她再也顧不得我了,急忙站起來爭辯。
「皇上……」
10
蕭宴到底顧念多年夫妻情分,明面上待沈懷玉依舊。
不過免去了我三個月的請安。
我心裡清楚,不急這一時。
隻要有疑慮的種子埋下,何愁不會生根發芽?
猜忌、不信任,會肆意扎根生長。
重生之後,我想明白了這深一層的利害關系。
沈懷玉這麼著急給我許婚。
恐怕還有個緣由。
憑我的家世品貌,可不止能嫁沈懷興。
她既然憂心我會被選中入宮,那我幹脆搶先一步,讓阿爹去請旨,打沈家一個措手不及,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
果然,沈懷玉消停了許久。
並且這些日子裡還真讓我探聽到了有用的東西。
我借故見了一面賢妃。
面對我,她滿臉戒備:「有話快說。」
我踱步在御花園中,信手拈起一朵欣賞,不急不慢道。
「皇後和我結怨的真實緣由,賢妃姐姐應該有所耳聞。」
她略微震驚瞧我,頓了頓。
「你是知道長興侯有意於你才……」
我轉過身來,打斷了她。
「皇後手腕老辣狠毒,一步接著一步,我稍有差池便會中計。
「奇怪,她怎麼坑害起待嫁女子這麼嫻熟?或者,換句話說……」
我走到賢妃身邊,聲音突然變得溫柔。
「我不是第一個?」
賢妃陡然變了臉色。
她出身地方豪族,原本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哥,兩人已經定情,結果發生意外,遭山匪S害。
在她痛苦萬分之際,常被沈懷玉邀入王府,名為寬慰姐妹,實則是給當時還是齊王的蕭宴機會趁虛而入。
賢妃稀裡糊塗應允,成了齊王側妃。
而蕭宴登基之初的那場叛亂,賢妃父兄拼命廝S,雙雙殉主,隻為護住蕭宴、沈懷玉性命。
「陛下當年親信各個封侯拜將,姐姐的親人亦是赤膽忠心,能享S後哀榮,也算是寬慰了。」
11
蕭宴夜夜宿在我宮裡,人人皆知如今寵冠六宮的是淑妃娘娘。
演奏新編排的樂曲,親手制的荷包腰帶……我一日一個花樣,惹得他流連忘返。
我精通頗多,隻除了一樣,不大擅長騎射。
這天陪著陛下狩獵,才過了一會兒,我就感到日曬眩暈。
見我在陰涼處把扇子冰塊全都招呼全了,蕭宴嘴角帶笑。
「愛妃是將門虎女出身,怎麼如此嬌弱?」
我不高興地把頭扭到一邊。
「那陛下去找不嬌弱的,臣妾不伺候了。」
他忙過來哄我,又是要贈我才進貢的夜明珠,又是要給我新建個園子賞花。
一番甜言蜜語之下,我破涕為笑。
情濃之時,忽有宮女上前傳話。
「皇後娘娘擔憂陛下與淑妃娘娘暑熱難耐,特此送來了梅子冰湯解渴。」
我側目觀察蕭宴反應。
他端起碗,心不在焉地用勺子舀了半天,明顯有所觸動。
據說兩人躲避叛黨追S時,片刻不分離,最後逃至一野林藏了三天三夜,隻能取楊梅飽腹。
冰塊和梅子激起小小一圈波動,蕭宴的心弦隨之。
我清楚,是時候再添一把火了。
皇後復寵,成了最近一樁不大不小的事件。
沈懷玉春風得意,頻頻邀我過去,大有炫耀示威之意。
我也不排斥陪襯。
「從前對淑妃妹妹多有得罪,如今相熟了,本宮才知曉妹妹是個好的。」
沈懷玉笑臉盈盈。
「娘娘再說這話,倒顯得和臣妾生分了。」
我往沈懷玉面前的小碟裡夾了一塊點心,賢妃亦在席間作陪。
我們一派和睦,蕭宴在旁邊樂見其成。
這時看到座下舞女們伴隨謳者歌聲越跳越急,不知為何,似乎透露出隱隱不安。
舞至高潮,激昂拂弦突然戛然而止。
是被一個宮女的驚呼打斷的,她一個不慎,從袖口滑落了什麼東西出來。
我仔細一看,人是我身邊的,名喚朵桃。
她趕忙將東西掩住,同時整個人跪在地上,莫名地不斷磕頭求饒,口口聲聲說自己殿前失儀,辜負了主子。
沈懷玉見了神色凝重,率先開口。
「什麼東西?呈上來。」
她的心腹上前,卻見朵桃S命掙扎,怎麼都不肯交出懷中之物。
沈懷玉心腹最後沒了耐性,直接強行奪取。
是男人所飾的發冠。
沈懷玉呵斥道:「宮女私通外男是重罪,來人,先把她發落掖庭,再做審訊。」
朵桃全身都在顫抖。
「不是……不是……奴婢的。
「是淑妃娘娘贈予武陽侯世子的。」
張家所授名號就是武陽侯。
武陽侯世子即從前和我定親的張懷瑾。
12
矛頭指向我,蕭宴還維持著方才的愜意姿勢,把玩著腰間的玉佩,看不出情緒。
而沈懷玉似笑非笑。
「她一個小宮女想也沒這個膽子,原來是替淑妃做替S鬼。」
沒了剛才的賢良大度模樣,她明顯自在多了。
我不慌不忙:「就憑這麼個不知來源的發冠和一個語焉不詳的侍女,便要指證臣妾有私情?
「再說了,皇後娘娘怎麼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樣?」
沈懷玉瞪我。
「本宮秉公問話,在你眼裡怎麼就成了急不可待?淑妃倒打一耙,這是做賊心虛了?」
她隨即起身向蕭宴告罪。
「都怪臣妾不察之過,還望陛下看在鎮國公府的顏面上,對淑妃從輕發落。」
這是已經給我定罪了。
蕭宴沒理她,而是望向我。
「朕確曾聽聞,你與張懷瑾有過婚約。」
我暗淡垂眸。
「陛下這是不信臣妾了。
「父母命,媒妁言,採納,問名,納吉一應全無,不過是長輩隨口兩句玩笑,豈能當真?」
蕭宴過來握住我的手:「朕並非此意。
「是為了徹底說清,好將這些誤會解開,洗清你的清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