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商的肚子咕咕叫,叫聲很大。
我將另一條魚扔給了她,她低頭很快吃完,嘴巴上一圈血。
「小禾,你養那條蛇是為了今年春天吃嗎?我看都長胖了好多。」
「不是,那是我的寵物。」
「寵物是什麼?那是準備夏天吃嗎?夏天的話蛇肉要老了,我看現在要蛻皮,最嫩。」
「阿商,那是我的,寵物。春天、夏天、秋天,冬天都不能吃!」
阿商問:「那我非要吃呢。」
我轉頭,面無表情,冷酷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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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商不說話,低下頭看自己的腳。
山洞裡面很安靜。
我繼續撥弄炭火。
過了一會,阿商忽然舔了舔嘴唇,說:「小禾,你的手在流血。」
「是啊,被你打的。」我沒好氣說。
「作為一個獸人,連那麼小的傷口都沒辦法自愈嗎?」她問。
我頓住:「你什麼意思?」
阿商說:「小禾,我從沒看過你顯形,你是什麼雌獸?」
我的手頓住。
她的手指指甲在變長,聲音變得尖厲:「這是第三個月了。你又發Q了對不對?我聞到了你身上的血腥味,其實,你和那個闖進白虎部落的雌性一樣,你們都是一樣的,你們……不是獸人。」
最後的聲音出來時,她已經變成了虎的模樣。
在撲過來一瞬,我直接端起了旁邊的一盆烤熱的廢炭灰一樣的白色山雀糞便。
揚手潑了過去。
在獸世,虎獸的弱點是山雀糞便,隻要粘上,皮膚就會潰爛不止。
上一世,我在虎獸部落吃夠了苦頭。
重來一世,就算我因為那糟心的妹妹和阿商的可憐一時心軟,又怎麼可能毫無準備。
之前收集的山雀糞便,在我將阿商拖回來後就拿了出來。
就放在炭火旁邊,和炭灰一樣。
我本來以為是用不上的。
我更希望用不上。
13
彌散的山雀糞便掉進了阿商的眼睛。
她陡然慘叫翻滾起來,胡亂在山洞到處亂抓,我的桌子被撞翻了,皮草劃破了,藤籃四分五裂。
直到踩到我隱匿的捕獸夾,她重重摔倒在地上,她才慘叫著停下來。
山洞一片狼藉,我辛辛苦苦要煮好的魚肉竹筒也踩爛了。
湯灑了一地。
很可惜。
我從早上到現在,一口水都沒喝,頂著大姨媽的肚子疼,捉了兩條魚回來,一塊肉都沒吃上。
我很生氣。
她把我當食物,我難道就不能?
我抱著一個巨大的石頭,站在山洞口瞄準她。
阿商一下就嚇哭了。
她疼得抽搐,哭得悽慘。
她說自己就是太餓了,一時糊塗,求我看在孩子面子上,饒了她。
她說這個孩子的父親,是白虎部落首領恩格,隻要我幫了她,到時候會有大大的獎勵。
這個孩子居然是恩格的。
我看著她劇烈抽搐,動了胎氣的肚子,有那麼一瞬,我更想砸下去。
這個是恩格的孩子。
他S了我的孩子,我也應該S了他的孩子。
但眼前的阿商,如此的獸態驚懼模樣,讓我忽然意識到,恩格也不過是這樣的同類。
一隻獸而已。
很奇怪,將他定義為人的時候,我恨極了他,恨他的好和壞,恨他裝模作樣的痛苦,我恨他打著為我好的名義對我做的一切,更恨他任由巫醫割掉我舌頭,斷掉我手腳筋。
而一旦我將他定義為獸。
我一點都不恨他了。
弱肉強食,物競天擇。
生S有命,隻看今朝。
阿商的鼻孔劇烈開合著,脖頸的環鬃出現,瞳孔收縮,她動了胎氣,應該是要生了。
整個下半身更直接變成了獸類模樣。
這時的阿商脆弱無比,隻要一把刀就可以了結她。
看到我拎著刀跳下來,她更害怕了,試圖掙扎,但腳踝上的捕獸夾卡在石縫裡,讓她動彈不得。
甚至連坐起來都費勁。
我蹲下,面無表情地用刀撬開了那個捕獸夾。
阿商又哭了:「對不起,小禾……我,我就是太餓了——」
她疼得幾乎無法再說話,肚子裡的幼崽正在冒頭。
沒過多久,隨著一聲悽慘的虎嘯聲,一隻幼崽出生了。
阿商直接變成了獸形,躺在地上喘氣,我正要給她送點熱水過去。
就在這時,順風讓我隱隱嗅到了某種恐怖而熟悉的氣味和虎嘯聲。
是虎獸,是阿商的慘叫聲引來了進山捕獵的同類。
幾乎毫不遲疑,我轉身就往山洞裡面跑去。
14
倒出殘餘的木炭。
積累的山雀糞裹了我一身,這樣能遮掉我的味道,也能讓虎獸忌憚。
往外面跑,我肯定是跑不了的。
往山洞裡,更深更深的地方,那被碎石堆疊幽深的深處,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走了兩步想起我的阿克。
我掀起皮毛,沒看到阿克,裡面隻有零星的蛇蛻。
我心裡一個咯噔,想起阿商說過蛻皮的蛇很嫩。
S阿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說話聲。
我屏住呼吸。
是恩格在問阿商怎麼樣,還有另外的族人七嘴八舌問她怎麼會在這裡,不是去了其他部落嗎。
阿商嗚嗚哭起來。
她說著自己的委屈,說部落那隻雌性多壞,怎麼怎麼害她,其他雄性沒說話。
但是她還算有點良心,從頭到尾,沒有說我的存在。
「我拼著一口氣爬到了這裡,要不是命大,我肯定S了,首領你也根本看不到這個孩子了!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恩格低聲說了些什麼,阿商就說:「那我們現在就回去,找她當面說清楚!走!立刻現在馬上就走!」
外面窸窸窣窣動起來。
阿商的呻吟聲漸漸遠了。
一會就安靜了。
我仍然沒動。
冬天日頭短,外面要天黑了。
我想到我的阿克,心裡有點難過,又想起我的魚,配上空空的肚子,更難過了。
肚子咕咕叫了一聲。
我餓了一天,從深處隱身的石洞裡爬出來。
洞裡沒有吃的,之前打翻的魚肉洗洗大概還能吃。
昏暗的炭火是唯一的光,我蹲下來一個個撿,還好切得比較大。
撿到第三個,我看到了前面有一雙腳。
「找到了。」是恩格的聲音。
下一刻,我被拎著頭發捉住了。
就這麼直接像一隻貓一樣拎到了他面前,獸瞳在暗夜也看得清清楚楚。
「就是你。」
他說:「我聞到的味道,是你。」
他捏著我脖子看我耳旁和鎖骨那的痣:「果然有,和我夢裡面撿到的女人,那個一直逃跑的女人,一樣。」
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重生的業務,難道也搞批發?
而就在這時,我也才看到,根本不是天黑,而是洞口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堵住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手筆。
15
他凝視的目光從脖子掃向我的臉,問我:「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夢裡。」
我唾了一口,掙扎踢過去:「放開!我是你媽。」
他伸手捏住我腳踝,將我輕輕扔在了地上的皮草墊子上:「你不是。我母親很早就S了。」
我轉身就向外爬:「神經病。」
他伸手抓住了我的腳踝,輕輕一拉,我狼狽摔在他身側,伸手去摸旁邊的刀,卻被他按住將手舉到頭頂。
他低下頭,居高臨下地看我,看著我的嘴唇。
「那個雌性說你是她的姐姐,說你們是天上的女仙,她說你們都是一樣的,我做她的雄性也一樣。不,我覺得不一樣,我隻想要你。」
我伸手推他,他的胸就像一座山。
他說:「不過,我相信你是天上的仙女,在夢裡你教過我一種人間極樂。」
他低下頭來,找我的唇,獸的身體就像炭火一樣滾燙,我仰頭撞在他臉上,他輕輕笑起來。
就在這時洞穴傳來一聲巨響。
震動得整個山洞似要塌陷。
但是山洞口堵住的石頭依然沒有動靜。
「別怕,沒有別的雄性能搶走你,那石頭卡S了。」
他說:「小雌性,就算你和流浪獸人一起,也不用擔心不能回部落,我有辦法幫助去掉你身上的獸紋,哦,沒有獸紋——真好。」
話音剛落,頭頂忽然傳來一聲更大的碎裂聲。
接著我就從恩格臉龐的縫隙中,看到了那厚厚的至少三十米厚的山洞頂部緩慢而扭曲地裂開了一道縫隙。
碎裂落下的微光格外刺眼。
一條花花的尾巴從縫隙中擠壓進來,竟然硬生生分開了山體。
我目瞪口呆。
蛇尾落下,利刃一樣掃向恩格。
而恩格明明背對山頂,但在被觸碰前一瞬,直接拉著我一個翻滾避開了攻擊。
接下來的十分鍾內,我眼睜睜看著眼前封閉的山洞在我面前徹底碎掉,就像切開的半邊西瓜。
石頭連同半個山洞頂部,哗啦啦掉下了旁邊的斜坡。
一個現成的落地觀景平臺,平地而生。
那條之前還胖乎乎的阿克蛇,此刻已經變成了和恩格同樣大小的獸人。
他頭頂甚至還戴著之前我給他編的遮光草帽。
16
「你果然還在啊。」
恩格說:「也是,守了這麼多年的地盤,怎麼可能輕易放棄。你趕走周圍所有的獸人和野獸,卻對送來門的阿商無動於衷,甚至容忍她平安生產。我本來還奇怪……原來是因為這個小雌性啊。」
他說完看著我。
「小雌性,知道你眼前這是什麼東西嗎?流浪蛇獸。一隻不被接納的底層雄性,貪婪、佔有,這種東西一旦纏上一隻雌性,就會用盡辦法將她禁錮在自己身旁……
「雌性跟著這種人,連吃飽都困難,會被所有部落厭惡。他們也根本不懂雌性,更不會容忍其他雄獸伴侶,快點過來,小雌性。」
而另一旁的阿克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
他就像是吵架罵不過別人隻能漲紅臉的呆子。
真笨。
連反駁也不會反駁。
說啊,真正在意一個雌性,怎麼可能心甘情願和別的雄性一起共享。
見我還是不動,恩格加重了語氣:「小雌性,來我這裡,他根本不懂雌性。」
我也想說,他根本不懂雌性。
至少在長相上,阿克比他有說服力得多。
上一世,在妹妹最後照顧我那段時間。
除了折磨和怨恨,她說得最多的就是那隻漂亮臉蛋的流浪蛇獸。
她流浪遇到蛇獸時,蛇獸正在進行蛻皮,為了救她被狼群傷了鱗片,變得極其虛弱,甚至很久都不能找到好吃的東西,天天都是蛇兒果。
她嫌棄蛇獸膽小、腼腆,記性還不好,總是叫錯她和我的名字。
雌性說什麼就是什麼,就像個傻子。
她甚至連覺都沒和他睡,他就為了她丟了命。
她在剝它皮的時候,蛇獸掙扎,她就跟蛇獸說,她不要過這種飢一頓飽一頓等吃的日子,她要去部落找姐姐。
然後蛇獸就不動了。
妹妹說:「隻可惜那頭銀發,後來再沒見過那麼好看的臉。」
一切對起來了。
其實蛇獸一直都在,就在我們身旁。
甚至我們住的山洞,一開始就是它的住所。
從我們從天而降在這片森林留下的時候,它就悄悄潛回了洞穴深處。
它每日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逡巡,所以才會在那麼長時間,我們都沒有遇到過任何危險。
直到和進山狩獵的恩格父親的戰鬥受傷,他不得不回到洞穴養傷。
前後的記憶疊加。
再看向阿克,我就不自覺帶上了老母親的濾鏡眼光。
恩格根本不懂雌性,雌性不僅看臉,而且對漂亮臉蛋很容易心軟。
17
他們兩個,一人站在一邊,都看著我。
選擇就在眼前。
我看到阿克的尾巴其實早受了傷,他這一回,大概又沒有完成蛻皮就跑了出來。
而恩格帶著某種執拗和勢在必得,緊緊盯著我。
阿克的手在微微顫抖。
我向前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