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十五歲的我,是怎麼設計才能每天在走廊裡碰到你。
你不知道二十歲的我,在我的未來裡看到你向我表白時,是多麼激動。
你也不知道二十四歲的我,為了維護我和你岌岌可危的愛情,做了多少努力。
在這段感情裡,出於愛,我願意走九十九步,你隻需要走一步。
我不計較。
但你不可以向後退。
更不可以遊離。
甚至,在我告訴你哪裡做錯後,你還是沒有任何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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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徐越青,我要放棄你了。
我茫然地注視著電視屏幕裡慶祝新年的人群。每個人都在對旁邊的人道喜。
那一句句的「新年快樂」仿佛女巫的詛咒,在我的腦海裡盤旋不去。
它告訴我:徐越青,不值得被我堅定選擇。
我在無盡的痛苦和心酸裡找到些許理智。
就算分手,也要選擇合適的時間。
我處在即將畢業的關鍵時期,任何一個選擇都可能導致我的未來產生變化。
手可以分,但我要確保,我先擁有一個更漂亮的未來。
轉身離開的時候,徐越青必須隻能看到我瀟灑離去的背影。
這是失去愛情的我,給自己留下的最後的自尊。
13
徐越青就讀的項目是碩博連讀。
在我原本的規劃裡,為了和徐越青留在同一座城市,我會在本校讀博,甚至也和導師打過口頭招呼。
但是,如果繼續留在本地,我極有可能需要面對無休止的繼續牽扯。
更好的選擇是,去祖國南方一所科研水平更強的學校。
離開一個生活了六七年的地方重新開始,需要充足的勇氣。
可是那裡風景秀麗,應該比寒風料峭的京市更適合生活吧。
我找到導師,向他要一封推薦信。
導師有點不舍得我,但他還是贊同我去外校申博的決定。
申請的事情是瞞著徐越青的。
反正這是與他無關的未來。
我開始有意減少和徐越青的聯系。
他偶爾來找我,我也興趣缺缺地指著電腦:「看文獻呢!」
於是他也不再找我了。
我想,沒有我纏著他,他對冉夢憶動心,應該會更快一點吧。
我一直自詡是個有行動力的人。
如果看到了我不喜歡的未來,我會努力修正,讓一切都盡量按照我的預期發生。
但是這一次,完全反過來了。
我坐視最壞情況的發生。
我越來越少往徐越青的學校跑了。
兩所學校距離五站地,明明很遠,為什麼我從前覺得很近?大概是因為要去見我愛的人,所以忽視了距離。
但不知為何,溫述越來越多往我這邊跑。
甚至不知道他怎麼求了老師,一周有兩三天的時間待在我的組裡,甚至還想蹭我們的組會。
我有點嫌他不懂規矩:「你當這是串門子呢?你自己沒導師沒師兄嗎?」
溫述懶洋洋地說:「可是我覺得學姐的思路更適合我。」
雖然不請自來有點冒犯,但他腦子靈活,幹活麻利,確實不惹人煩。我也就順勢留下了他。
有一日,溫述看到了我的初試合格名單。
他挺詫異:「我還以為學姐會留在京市。」
我嗯了一聲,沒理他。
溫述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可以猜到他想提示我什麼,但我沒有回應。
溫述的手機震了一下,他瞥我一眼,出去接電話。
我去接水的時候,不小心聽到了他的聲音。
他語氣挺冷:「遷就她?呸!老子早八輩子做完了我的部分,為什麼要遷就她的時間?」
「那就讓徐師兄幫她做唄。反正他有眼無珠,就愛收拾爛攤子。」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他氣衝衝地又回了一句,
「對,我就是對她有意見。好好一個實驗室被她搞得烏煙瘴氣,我早看她不順眼了。」
電話掛了,他還站在原地,一臉的打抱不平。
溫述聰明,心思也很細膩。現在回想起來,冉夢憶對徐越青的好感,他很可能是第一個發覺的。
實驗中頻頻出現的小錯誤、百教不會的基礎技能、丟三落四的壞習慣,是她拉進與徐越青關系的小心機。
在察覺到我「提點」她之後,她又順水推舟答應了謝陽的追求,成功讓我放下了警惕。
我隻能說,她做得不錯。
短短幾個月而已,她真的打敗了我和徐越青十幾年的過去。
雙眼通紅的我,和溫述撞了個滿懷。
饒是他機靈,現在也慌了手腳:「學姐!你哭什麼?」
14
我茫然地抬手抹了下眼角,並沒有淚水。
我其實很愛哭,一丁點小事就能讓我流淚。
小時候嬌氣,沒考第一名,我哭。
布娃娃的扣子掉了,我也哭。
徐越青沒有把冰淇淋的第一口分給我,我也會掉淚。
但是這次分手,我決定不哭。
第一名,布娃娃,冰淇淋,都是很美好的東西,值得我哭。
徐越青不值得。
我問溫述:「你能幫我個忙嗎?把你和冉夢憶不和的事情再鬧大一點,我想讓徐越青再安慰安慰她。」
溫述怔了片刻,回過神來。
「學姐你的意思是……」
「對啊,」我笑了笑,「這樣,我就有理由跟他分手了。」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什麼時候分手比較合適?
最近在忙論文答辯,導師也在不停派活兒給我,何況我還得準備復試。
這是我度過最漫長的幾個星期。
很多次,焦慮和無助攥住我的身心,我會有一種「你在堅持什麼」的錯覺。
這個世界有它獨到的運行方式。
古往今來,專一的愛情都是奢侈品。
甚至我自己的媽媽,在目睹爸爸和女同事拉扯數年之後,最後也選擇了忍氣吞聲。
那我為什麼不能睜一隻閉一隻眼呢?
但是,我不想勉強自己。
為了排解壓力,我幾乎是住到了實驗室裡,不分晝夜地趕進度。
我幾乎隻做三件事:寫文章,吃零食,掉淚。
寫累了,就吃點東西,吃夠了,就哭一會兒,哭累了,再打開電腦繼續寫。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我在衛生間看到自己哭腫的眼睛,會打心眼兒裡說一句:好醜啊。
可是文章還是要寫。
頭又開始疼了。
長期熬夜,焦慮,空腹,讓這個老毛病來勢洶洶。
疼痛到了難以忍受的程度,我拉開手包吞了顆藥,然後繼續寫。
仿佛是在向世界證明,我沒有失敗。雖然弄丟了愛情,可是我還有事業,還有理想。
曾經我想同時擁有它們。
但終究是我太貪心了。
貪心的人類要受到懲罰,不是嗎?
很多次,我差點以為自己撐不下去了。
尤其在我刷到冉夢憶的某書帖子時。
我蓬頭垢面地寫材料時,她在「打卡夜跑」。
我毫無形象地敲鍵盤時,她給實驗室的師兄們買奶茶。
我有點悲哀地想:人和人怎麼不一樣呢?我自己也有師兄,我明明也可以撒個嬌的,我不認為自己如果靠臉,會比冉夢憶遜色幾分。
可是,人和人真的不能一樣。
幸好悲觀的念頭並沒有停留太久。
幾周後,我終於看到了曙光。
在我拿到了某高校擬錄取結果的時候,我也等到了分手的良機。
我和徐越青一位共同的鄰居姐姐到京市出差,我陪她玩了一整天。
姐姐也算是看著徐越青長大的,按理來說,他也該露個面。
但我給徐越青打電話,幾次都是自動掛斷,三四遍以後,他終於接了。
徐越青的聲音有點沙啞。
他說:「蘊蘊,我在忙,稍後回復你。」
他確實在忙。
忙著安撫小師妹。
因為就在剛剛,溫述在微信大群裡正面開撕冉夢憶。
「PPT 不會改,模型不會弄,連項目申請書都讓我幫你寫。冉同學,你在團隊裡的貢獻是什麼?吉祥物嗎?」
冉夢憶憤然退群。
接著,徐越青接了個電話,匆匆離開。
溫述給我發了個定位。
我對鄰居姐姐笑道:「姐,我帶你去找越青吧。」
15
說真的,我並不確定徐越青的「安慰」會到什麼地步。
兩家長輩做了二十年的朋友,又對我們的戀情喜聞樂見,甚至已經在籌備婚事。
我打小是個乖孩子。做過最出格的事情也隻是在課堂上偷喝汽水。
我和徐越青兩人感情順利,分手必須有合情合理的解釋,否則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而我也無法以未來為據,證明此刻徐越青和冉夢憶此刻的「同學情誼」另有隱情。
我既希望徐越青能當著我的面做一些有利於我分手的舉動。又怕他真的做了,我會承受不住。
溫述發給我的定位好像是一把懸在頭上的劍。
但它終於要落下來了。
不過,落下來,我也不害怕了。
這幾個月的時間裡,我的身體裡已經長出了足以抵御一切的鎧甲。
它們是從汩汩流血的傷口裡長出來的。
所以,堅硬無比。
我和鄰居姐姐趕到咖啡廳門口時,冉夢憶正哭得梨花帶雨。
一道櫥窗,將我們四人隔開。
而徐越青的表情有點復雜,他幾乎沒怎麼說話,隻是沉默地,一張一張給她遞紙巾。
在第三張紙巾遞過去的時候,冉夢憶握住了他的手。
而他,在遲疑了一下之後,沒有再掙扎。
目睹這一幕的姐姐有點茫然,但很快就反應過來。
她霍然轉頭,看著我:「蘊蘊,你……你想怎麼辦?」
我動了動嘴唇,淚水已經滑下來。
「姐,你幫我做個見證吧。」
人都是會狡辯的。
也是信奉「家醜不可外揚」的。
但是我偏要把「醜」揚出去。
做錯事的人又不是我,為什麼我不能揚?恐怕未來,我還需要鄰居姐姐義正詞嚴,幫我說理。
當著鄰居姐姐的面,我給徐越青打了電話。
他盯著手機看了幾秒,卻都沒有接。
過了一會兒,回了我一句「在忙」。
大概是為了回我消息,他把手從冉夢憶手上挪開了。
與此同時,我在他臉上看到了驚慌和愧疚。
原來,瞞著女朋友做這些,他是會愧疚的。
那他為什麼還不離開這位小師妹呢?
就這麼不舍得嗎?
我笑著回復我的男朋友:「挺重要的,打個電話吧,我一分鍾內說完。」
電話終於接通了。
徐越青瞟了一眼他旁邊的冉夢憶,壓低聲音問我:「出什麼事了?」
我笑了笑:「我沒什麼要緊事,就是想分個手而已。」
「蘊蘊?!」
「我說完了,你繼續安慰冉夢憶吧。」
徐越青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像是有心靈感應似的,他突然站起來,惶然地小跑幾步,試圖在咖啡廳裡找到我的蹤跡。
他不止看到了我。
還看到了我身邊的鄰居姐姐。
他踉跄一下,急匆匆向我跑來。
「蘊蘊,我可以解釋……這是誤會。」
確實,在西方人的禮儀裡,親吻都隻是禮儀,何況你隻是在她傷心之際,摸她的手而已。
可是這種自欺欺人有什麼意義呢?
我嗤笑一聲:「讓我誤會的事幹完了才怕我誤會。怎麼,你的判斷力一下子就提高了這麼多?」
「她是孤兒嗎?還是全世界就剩下你一個男的?為什麼她難過,你就要義不容辭地安慰她?你這麼有責任感,怎麼不去拯救世界啊!」
冉夢憶很會哭。
但我比她更會。
這次的我甚至提前化了妝,哭起來,是不輸她的我見猶憐。
徐越青試圖攬我入懷,而鄰居姐姐將我擋在了身後。
她的聲音也非常鄙夷:「越青,你真讓我失望。」
「蘊蘊跟你這麼多年的感情,你對得起她嗎?」
事情鬧大了,冉夢憶也抽抽噎噎地湊了過來。
她局促不安地向我鞠躬「致歉」。
「我隻是最近生活不順,學長在幫我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