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宴再次發來消息。
【隻要你肯認錯道歉,你就還是我的女朋友。】
【知錯就改善莫大焉,我還會跟你報考同一所大學。】
我突然想起剛上高三的時候。
那時陸宴是年級第一,而我卻在一百名開外,遠不如他。
彼時我已經默默給他帶了半年的早餐,他終於開始主動跟我說話。
清冷的眉眼,終於不再讓我有疏離感。
後來他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和煦,還主動幫我補習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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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我竊喜了很久,以為自己的暗戀終於要有一個好的發展方向。
快高考的時候,他說:
「沈南栀,你要是考到七百分,無論你去哪所學校我都跟著你。」
那天我激動的一夜沒睡,以為這就是他的表白,以為他也滿心滿眼都是我。
直到我看到舔狗日志,我一一翻到對應的時間節點。
主動跟我說話那天,他在貼子裡說:
【舔狗果然是隻好狗,隻要主動理她一下,她的眼睛都亮了。】
提出要給我補習功課那天,他偷拍下我寫日記的場景,配文:
【不過是單獨相處了一會,舔狗就分泌愛情多巴胺了,真廉價。】
承諾要報考同一所大學那天,他說:
【說要跟她上一所大學,舔狗還真信了,真蠢,惡心蠢人。】
而每一條日志下方,都有沈可清的點贊。
我就好像一隻被人調教的狗一樣,專供沈可清玩賞。
我定定看著手機裡的信息。
握著筷子的手止不住的發抖,大腦嗡嗡作響。
假的!都是假的!
陸宴仗著我的喜歡又在玩弄我的感情!
他又在拿我當狗一樣逗沈可清開心!
我猛地拿起手機,點開陸宴的好友信息。
拉黑,刪除,用力掰斷電話卡。
幹脆,果斷,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12
還有三十天就要開學了。
三十天後我就能徹底遠離這個地方,期間我隻想到處走一走。
但因為還要等待籤證,我沒有走遠,隻在附近的城市散了散心。
自從拉黑刪除後,陸宴也沒再來找我。
過了一段時間,那封匿名郵件又回了我一次。
隻有三個字:【對不起。】
我沒再理會。
填報志願那天,團支書來統計同學們的填報學校。
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問我:
【你真不填志願了麼?真不打算和陸宴上一個學校了?】
我回的平淡:
【嗯,還請團支書幫我保密,我不想任何人知道我的去向。】
團支書嘆了口氣,發了個鄭重點頭的表情包。
盡管我已經拉黑了陸宴,可陸宴報考京大的消息還是從同學們的朋友圈傳到了我這裡。
評論裡,同學們議論紛紛:
【陸少從不發朋友圈,更別說讓大家轉發了,看來陸少這次是真開心啊。】
【你們聽說沒,陸少和外校的一個女生在一起了,天天發朋友圈秀恩愛。】
【是啊是啊,我還在遊樂場碰到他們了,郎才女貌別提多般配了!】
盡管早就料到了陸宴和沈可清會在一起。
可親眼看到他們的消息,我還是忍不住心髒一悸。
鈍痛感慢慢蕩開。
我捂著胸口,不斷的對自己說——
這隻是人性的正常反應,不代表任何意義。
沒關系的,時間會撫平一切傷痕,以後就不會再難受了。
我低頭看了看日期。
還有十五天,很快我就能離開這裡。
13
又過了幾天,班裡決定在教室裡組織一次畢業聚會。
團支書聯系到我的時候,我正在湖邊野營。
她問我要不要來參加,我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她還是勸道:
【以後大家各奔東西,估計也不會再見面了,最後一次相聚,就當是和自己的青春告個別,一起來吧。】
【實在不方便的話,到時候我給你打掩護,你提前離開。】
想到我努力奮鬥過的教室,曾經一套套寫不完的試卷,以及最後 715 分的成績。
我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同意了。
無關其他,我就想跟曾經拼盡全力努力的自己好好告個別。
進入教室的時候,大家已經到了。
看到我的到來,眾人明顯一愣。
等到班主任致詞結束離開後,大家開始議論起來。
「她怎麼好意思來啊?不是已經知道自己被掛表白牆了麼?」
「舔狗嘛,最會自我攻略了,肯定是放不下陸少所以又厚著臉皮來求和了。」
「沈南栀在外校霸凌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妹妹,現在還想搶妹妹的男朋友,她怎麼有臉的?」
「聽說沈南栀成績也上 700 了,不知道她報哪裡了,我問團支書她還不跟我說。」
「能去哪啊,肯定也是京大唄,別忘了她可是舔狗,舔狗肯定是跟著主人走哈哈哈。」
眾人心照不宣的嬉笑起來。
盡管我的性格有些孤僻,但我從未得罪過班裡的任何人。
可他們卻依舊如此輕易相信謠言,對我非貶即損。
本來已經歸於平靜的心情,又開始下沉。
陸宴面色不虞,大家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小。
他走到我面前,問我:
「為什麼把我拉黑?」
盡管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見到他的一瞬,我還是心髒一緊。
我壓住不適,回的平靜:
「我們分手了。」
他抿起嘴角,眼裡是我看不懂的湧動。
他就這麼僵持地站在我面前,不言不語。
我抬眸直視他:
「聽說你和沈可清在一起了,恭喜。」
他的眸色掀起一陣波濤,聲音驟冷:
「呵,要我謝謝你麼?」
心髒一痛,我低頭沒理會。
他卻不肯放過我,聲音驟大:
「沈南栀,你上學的時候霸凌同學,就一點悔改之心都沒有麼?」
周圍的同學跟著一起指責我,語言難聽至極。
我猛地站起身,大聲道:
「我沒有!」
沈可清突然出現,理直氣壯道:
「霸凌者怎麼會承認自己霸凌呢?壞人怎麼會承認自己有錯。」
她後面跟著她的跟班。
「就是!我們可以作證,就是沈南栀欺負我們可清的,她往可清的書包裡放糞便,還把可清拖到廁所裡潑冷水!」
「我也可以作證!她不僅霸凌同學,還是站街女,表面上是努力學習的書呆子,背後卻是金主的小母狗!」
全班所有人都朝我偷來異樣的眼光。
甚至有些男生看我的眼神都奇怪了起來,好似要將我扒光。
陸宴突然怒吼:
「拿不出證據就造黃謠,信不信我讓你再也說不出話來?」
14
眾人一頓,那人嚇得趕緊閉嘴。
沈可清適時撲到陸宴懷裡,委屈巴巴:
「宴哥哥,你說過要讓沈南栀跟我道歉的,現在不正是時候。」
陸宴沒有推開,反而抱得更緊。
他轉頭看我,語氣逼迫:
「沈南栀,你隻要道歉,往事就一筆勾銷,我敢承諾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提起這些事。」
其他同學齊齊喊著:
「道歉!道歉!」
我定定看著陸宴。
他不僅對將我掛在表白牆的事情閉口不談,沒有絲毫抱歉。
還要逼著我對霸凌我的人,當眾認錯道歉。
讓我受盡眾人指摘。
我想起高一時,我被沈可清反鎖在市遊泳館的更衣室。
暴雨夜,遊泳館全面停電。
逼仄的黑暗裡,被沈可清踩傷的手腕隱隱作痛,我蜷縮在儲物櫃的縫隙發抖。
我以為我就要這樣挨到第二天早晨保潔上班。
突然一束光亮透過縫隙照來。
陸宴猶如神袛,降臨到凡世救我於黑暗。
我以為他是我的救贖。
我轉到他的學校,一步步靠近他。
可到頭來。
戲弄我的是他,背叛我的是他,對我傷害最大的,也是他!
是我,瞎了眼!
我深吸了口氣,平靜了許久才緩緩走上講臺。
沒有人知道。
第二封匿名郵件除了那對不起三個字,還有一個附件。
裡面全是沈可清霸凌我的監控視頻。
當初屢屢出現故障的監控,不過是學校包庇沈可清的把戲。
陸宴皺著眉看我,滿是疑惑。
我看向眾人,大聲道:
「我根本沒有霸凌過任何人,我才是那個受害者。」
「沈可清除了一張嘴還有什麼?可我手裡,全是證據。」
我將手機投屏到多媒體上,一一播放監控視頻。
往書包裡扔糞便的人,是沈可清不是我。
把人拖到廁所裡霸凌的人,是沈可清不是我。
她在放學路上攔住我扯壞我的裙子。
到處跟人傳揚我是站街女的謠言。
……
全部都是沈可清的所作所為。
大家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沈可清滿臉臊紅,不知所措。
陸宴猶如一根釘子,定在了原地。
手機突然叮咚一聲,彈出一條消息:
【恭喜沈南栀同學籤證通過,祝你在耶魯學業順利!】
有人驚呼:
「沈南栀竟然被耶魯錄取了!她沒報京大?」
15
從視頻播放開始,陸宴的眸色從震驚,憤怒,又化作濃濃的懊悔。
再看到籤證消息的一瞬,他直直看我,瞳孔震顫。
我沒理他,徑直離開,卻被他一路追到校門口。
他扣著我的手腕,聲音發顫:
「栀栀,對不起。」
「對不起……」
巨大的悔恨猶如浪濤一般要將他吞沒,令他說不出話來。
他的眼眶極紅,眼淚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淚來。
我努力抽回自己的手,不想再糾纏。
可他卻SS扣住,根本不給我一絲掙脫的機會。
他強迫自己深呼吸,須臾,終於找回聲音:
「栀栀對不起,是我誤會了你。」
「真的很抱歉,我不該發那個帖子,更不該戲弄你的感情。」
他的聲音陡然哽住,又強自鎮定:
「你什麼錯都沒有,可我卻傷害了你,真的對不起。」
我平淡地看著他,無悲無喜。
我原以為當我收到他的道歉和懊悔。
我的緊張會一下子輕松下來,我會徹底放下對他的感情。
可當我真的面對此刻時,我才發現。
早在他對我造成不可磨滅的傷害時,我就已經徹底放下他了。
現在的我,隻有一片平靜。
我點點頭,嘴角甚至掛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一種儀式:
「我知道了,那我們就此告別吧。」
陸宴還是不肯松手,他問我:
「為什麼沒去京大,你說過最想去京大的,你答應過我們要上同一所大學的。」
我微微皺眉,聲音平淡:
「陸宴,你是不是忘了?你在舔狗貼子裡說你是騙我的啊?」
陸宴頓住。
他的手緩緩松開,眼睛裡有羞惱有愧疚有不甘,還有害怕恐慌。
我不懂,他又不喜歡我,他怕什麼?慌什麼?
但無論如何,都跟我沒關系了。
我走了幾步,還是回頭朝他揮了揮手。
「再見了陸宴,祝你未來前程似錦。」
盛夏的楊柳樹茂密翠綠。
白衣少年挺立在翠色之下,眸色晦暗不明。
他扯起一抹盡量好看的笑意,朝我點了點頭。
「你也是。」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轉頭離去。
我又看了眼母校。
而後轉身離開,再沒往回看。
16
開學前最後的日子裡,我報了警。
我將一切證據交到警察局,讓社會掀起巨大的輿論。
沈可清成為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受盡網友的唾罵。
她的母親無論怎麼壓都壓不下去。
當我的媽媽得知這一切後,抱著我哭得不能自抑。
無比自責自己沒有及時發現我被霸凌,問我為何不告訴她。
因為我不舍得。
我和我媽都對付不過沈可清母親的勢力,我不舍得她也跟著我受盡精神折磨。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這些日子裡,我再也沒見過陸宴。
隻是隱約感受到,網上輿論這麼大,背後定有更厲害的勢力在引導。
不過,我已經不關心了。
距離開學還有一天的時候,我還在露營基地露營。
不期然的遇到了陸宴幾人。
他們在旁邊的度假村遊泳,恰好就在我房車的背後。
有人問他:
「宴哥,你要是放不下沈南栀就去找她吧。」
陸宴沉默不語,沒有理他。
氣氛有些尷尬,另一人立馬錘了那人一下:
「瞎說什麼,堂堂陸少怎麼可能真看上一個普女。」
啪。
陸宴摔碎了手中的酒杯。
怒吼道:「都給我滾!」
我安靜地收拾自己的行李,心中平靜無波。
過了一會,陸宴接到一通電話,他開了免提。
「陸少,你讓我查的航班信息已經發送到您郵箱了。」
陸宴猛地起身。
他收起手機,大步流星離開。
開學出國那天,我在候機大廳和媽媽擁抱告別。
哭得淚眼盈睫。
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了陸宴的身影。
等我仔細看去,又什麼都沒有。
到底是真的喜歡過,我偶爾還是會想起他。
踏上飛機的那刻,我深呼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