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見過。」我答,「不過這幾樣川菜實屬尋常,不瞞客官,本店的幾道招牌也都是融合各家所長,客人們捧場,隻不過是佔著個環境清幽罷了。」
「好,麻煩掌櫃的了。」
見無事,我躬身退出來,剛關上門,就被另一道高大的身影拽入了隔壁包廂。
我定睛一瞧,內心暗暗翻了個白眼。
林渴雨,江南巡撫林世昌家的大公子,我得罪不起的渾不懔。
隻見他將我拉進廂房就轉身將我抵在門板上。
因我裝扮的是男兒身,他一如既往地肆無忌憚。
「陳老板一別三月,你有沒有想我啊!」
我抬腿作勢頂他,好歹讓他讓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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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遇上這位一時半刻走不掉,索性走進去坐了下來。
心頭暗怪,今天哪個守的門,把這廝放進來也不說一聲。
「林公子回來了怎的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親自下廚給林公子接風洗塵。」
自半年前,我與林渴雨見過一面,他竟不顧世俗說什麼對我一見鍾情。
從此,隻要在城中,每日必往川香小院跑,搞得我煩不勝煩。
「不敢勞你親手給我做菜,你隻要陪著我吃我就知足了。」
說罷,他上來牽起我的手。
被我毫不掩飾地嫌棄甩開。
我抬手招來婢女,讓她把剛才隔壁霍林玉點的菜單送到廚房。
「記住,這幾道菜要讓柳師傅親自來燒。」
婢女點頭走了。
林渴雨嗤笑一聲,用扇子輕指隔壁問:
「隔壁那桌客人怎麼得罪你了,你要讓柳師傅給他們做菜?誰不知道,你這兒就數柳師傅做菜難吃。」
我道:「隔壁不是來吃菜的,糟蹋東西。」
「哦?」林渴雨若有所思,「我看樓下馬厩裡有京城來的商隊,他應是京城來的吧。」
我點點頭沒說話,夾起一筷子鮮羊肉放進鍋子裡,涮了那麼幾秒撈出來放進小料碗中,淋上濃濃的芝麻油,一口裹進嘴裡。
香!
果然還是鍋子最好吃,百吃不膩。
林渴雨見我動筷子,趕緊自己也坐直了,開吃。
「我出去這幾個月光想著你這兒的美食了。」
一筷子下去,林渴雨香得直眯眼。
「你猜我這趟上京聽了什麼好玩的事兒?」林渴雨問。
林渴雨二十有六,整天撵雞逗狗的,他爹怕他闖禍,到哪裡上任都帶著他。
有時候也讓他跑腿辦事。
他一去三個月,沒想到上京了。
林渴雨道:「京都霍家的霍林玉你知道吧?」
我筷子一頓,他?
林渴雨打開了話匣子:「聽說他得罪了蕭侯爺新過門的小夫人。」
「?」
「姓陳,叫陳珠珠。」
「噗!」我一口茶盡數噴了出來。
「你慢點。」林渴雨邊給我拍背邊喋喋不休,「這陳家在京中門第不顯,盡管蕭侯爺已經四十了,又是娶續弦,不過這陳珠珠也算高嫁。」
豈止是高嫁,而且蕭侯爺就是陳珠珠的白月光好嘛。
陳珠珠從十二歲就喜歡蕭侯爺,沒想到如今竟然真的如願以償了。
「霍林玉怎麼得罪蕭侯爺了?」我穩了穩心神問。
「霍林玉的夫人叫楚心瑤,聽說非常受寵,幾年前為了上位,把霍林玉的前夫人活活燒S了。
這位前夫人碰巧就是陳珠珠同母異父的姐姐。
一場宴會,楚心瑤與陳珠珠起了爭執,將陳珠珠推倒在地,聽說陳珠珠正好懷了蕭侯爺的骨肉,落了胎。
蕭侯爺都四十了,隻得一個養子,如今有了自己的親骨肉,正是盼的時候,結果落了胎,差點氣S,火氣就衝著霍家人去了。
我回來的時候,霍林玉的爹已經被革職查辦,霍林玉那個夫人以故意傷人被關進了監獄,霍林玉也算情種,傾家蕩產保了她出來,聽說那女的還不領情。
一家子鬧得雞飛狗跳。
京中的都說,陳珠珠就是想給S去的姐姐報仇。」
林渴雨八卦地看著我,我一時間不知道他是純屬八卦,還是知道了我的身份。
「我怎麼看?」我瞥了一眼林渴雨。
替我報仇?
陳珠珠與我感情一般,我有的她必得搶過去,我沒有的她也要霸佔著。
小時候,我生病了,娘親陪我睡一晚,她都要撒潑打滾好久。
我那時候不想娘為難,懂事地說自己可以讓娘去陪陳珠珠。
自己沒少偷偷掉眼淚。
長大後就不會了,陳珠珠在我這裡討不到半點好處。
因此她與我的隔閡越來越深,當年我假S後也沒回家。
是想著娘有她和弟弟,總之也不會想我。
她會替我報仇?
為什麼?
我更傾向於,楚心瑤是自己作S。
不過,林渴雨問我怎麼看。
「我覺得她做得好,自作孽不可活。」
林渴雨一笑,狡黠地看著我。
7
吃過飯,靠在欄杆上消食。
霍林玉要走,大步流星地下了樓,走到院子裡。
正巧這時候,林渴雨非要說我綸巾露出來的鬢角有根白頭發。
林渴雨伸手來拔。
我沒躲開。
拉扯間,包頭發的綸巾散了。
一頭烏黑的長發披散而下,一陣風吹過,鼻息間都是桂花的清香。
我一愣回頭,林渴雨果然看直了眼。
而欄下,是匆忙回頭,如同定格了一般的霍林玉。
……
馬甲啊馬甲,你就這樣掉下來,考慮過你主人的感受嗎?
哎!
我內心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二樓,重新找了間雅間,我對面坐著一言難盡的霍林玉和興奮異常的林渴雨。
因為對上霍林玉多少有點尷尬,所以我邀請了林渴雨同席。
霍林玉看著我長出了一口氣:「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看他一眼:「客官,你也看見了,我現在隻是在江南開館子的一位小廚娘。」
霍林玉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林渴雨。
「可不可以請這位公子回避一下,我有話與你談。」
「我不走!」林渴雨不等我說話,主動開口,對霍林玉就是一個白眼。
「川香小院我可是有份子的,也算小半個東家,我為什麼要走。」
說罷,他又動手動腳,抬手來拽我的長發。
我拍掉他的手,眼神示意他老實點,如若不然就出去。
林渴雨坐好,我回頭對霍林玉道:「霍公子,有什麼話快說罷,有幾個菜必須我親自去做,廚房還等著我呢。」
「陳靈,這些年我一直在到處找你,你難道就不想同我回去嗎?」
「呵!」我笑了,這賤男人果然是想追妻火葬場。
「霍公子,你認錯人了。」
霍林玉他嘴唇翕動,好久才道:「當年的事是我不對,我不該隻聽一家之言,將所有過錯都怪在你頭上,我不該將你關在柴房,後來柴房意外失火,我進去救你了。」
我看著這樣的霍林玉,真的很無語。
他得該是多無能,才能到現在還覺得當年的火是一場意外。
或者說,他隻是對我無能,本能地選擇忽略真相,幫助楚心瑤。
「陳靈,跟我回去好不好?」
回去?
有些事情恐怕是過了就再也回不去的。
如若當年,他不曾納楚心瑤,我會回去。
如若當年,他納了楚心瑤,給我三分臉面,讓我在霍府裡有生存的空間,我會回去。
如若當年,發生意外,楚心瑤流產,他選擇幫理不幫親,我會原諒。
可如今,我不恨他到魚S網破就不錯了。
於是,我站起身對著霍林玉道:「霍公子,不是任何事都有試錯的機會,都是成年人錯了就要接受現實,就要付出代價。
還有,我不叫陳靈,我叫莫靈。」
莫問來路的莫靈。
8
當年,後院柴房起了大火,首先趕到的就是廚房燒火的莫丫頭。
據莫丫頭說,她以前燒火的時候,差點將屋子點了,大管事要罰她,是我路過輕易的一句話免了她的責罰,而且還讓她繼續留在廚房幫忙。
她很是感激我,因此用了十二分的力氣救了我出來。
將我救出來後,柴房的火勢已經控制不住,前院的人這才被驚醒般。
我看著心灰意冷,就趁亂,讓莫丫頭將我帶出了霍家。
莫家的大丫那時候剛病S,我就頂替了莫大丫,花了十兩銀子,由人牙子趙阿婆幫我搞定了身份。
隨後,我又從自己已外嫁的大丫鬟處取了銀錢,開始了南下之旅。
一路走走停停,遊山玩水,到了江南小鎮,被這裡的風景吸引,就租了個院子住了下來。
剛開始我愛做菜,就做了給新交的朋友吃,後來索性開了這家川香小院,交更多的朋友。
如今的我朋友滿天下,可再也不是那個困在後院中等待男人回屋的陳靈了。
霍林玉看著我:「靈兒,跟我回去吧,我會好好對你的。」
「你對不對我好已經沒什麼意義了,我不會跟你走的。」我給了霍林玉一句準話。
霍林玉看上去很受傷。
「你先想想,我改日再來。」
說完,霍林玉就先走了。
他一走,林渴雨就道:「你可別心軟,他找你回去,不可能這麼單純,說不定是為了緩和與陳珠珠的關系。」
「那你又是為了什麼呢?」我看著林渴雨,「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林渴雨咳嗽了一聲,道:「我也隻是猜測。」
他看著我笑得跟朵花兒一樣。
「你知道我現在多開心嗎?」
「開心什麼?」
他回:「開心你不是男人,我取向正常啊。」
噗!
我一口茶全噴了出來。
林渴雨還在叨叨:「真的,我都跟家裡說我要出櫃了,我爹說叫我去京城冷靜三個月,可是我一回來,還是想你。」
「打住!我不可能再婚配。」
林渴雨能屈能伸得很:「沒關系,正好我也覺得嫁娶麻煩得很,不如咱們在外面關起門來,吃吃喝喝過日子。」
我:「……」
誰要跟他在外面過日子,還吃吃喝喝。
還關門……
9
霍林玉聽說沒走,在前街的客棧住了下來。
每日晚上都要來川香小院坐坐。
搶不上二樓的排號,就坐在一樓的院子裡。
翻來覆去點的也隻那麼幾個菜。
我懶得見他,他就讓小二往後面遞一張紙條。
問我何時跟他回去。
我從沒覺得姓霍的能胡攪蠻纏成這個樣子。
我索性找他談了一次。
「霍林玉,我說過了我現在叫莫靈,你既然公布當年的陳靈葬身在了大火裡,為何不讓她繼續S著?
你想沒想過,如若我跟你回去,對外怎麼說,S而復生?」
「我有辦法。」霍林玉道。
「你有沒有辦法我不管,我隻是告訴你,我不會跟你回去。」
「為什麼?」霍林玉問。
「你還是一如既往地自我,當年新婚夜你沒有同我圓房,讓我成了全府的笑話。
三日後,你沒同我回門,我又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成婚剛一個月,你就抬楚氏為妾,極盡寵愛。
楚心瑤沒保住孩子,你不問青紅皂白將我關在柴房,一場大火差點要了我的命,你現在問我為什麼?
那我現在就告訴你。
我改名換姓,隱居江南,不是受傷逃避,我是想過我自己的生活。
我現在不復仇並不代表我心底不恨。
並不代表我將來不會復仇,更不代表我對你、對霍家餘情未了。
我這麼說你聽明白了嗎?但凡給我機會,我肯定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好受。
楚心瑤——我會要她的命,你——我也會讓你嘗嘗眾叛親離的滋味。」
「靈兒……」霍林玉震驚地望著我,滿臉不可思議。
「你別這樣叫我,我有沒有告訴你,你讓我覺得很惡心。」
做事優柔寡斷,不愛我而選擇聯姻,可卻連起碼的尊重都做不到。
自詡對楚心瑤多情,可卻將她陷入做妾為小的尷尬境地,沒有擔當。
「你有沒有想過,當年大夫說楚心瑤不適合要孩子,她為什麼要留下孩子,可是那個孩子最終還是沒保住。
如果我告訴你,她就是為了陷害我,才舍了自己的孩子呢?」
「不可能,你不能這麼說,你沒有證據。」
「證據?證據就是你吃了我做的菜沒事兒,她吃了卻滑胎了。」
霍林玉跌坐在那裡:「不是……」
「不是什麼,你要是認為真的是我下的毒,你沒有證據對不對?而且你如若心裡真的認定是我下的毒,這麼多年,你會到處找我?」
「我知道不是你下的毒,可萬一是意外呢,萬一是心瑤誤會呢。」
「沒有萬一。」我搖搖頭,「你不相信沒關系,我現在很明確地告訴你,就是楚心瑤陷害我,這件事她不可能一個人辦到,她的婢女肯定知情,你把她的婢女抓起來一問便知。」
「我以為,你嫁給我是因為愛我。」霍林玉說。
「愛不是不要命的卑微而活,對你,對楚心瑤,我現在隻有恨,如今過著我的江南生活,連這點恨我本都快要提不起來了。」
霍林玉丟了魂一般。
他說無論如何,都要給我一個說法。
過了幾天,聽聞霍林玉匆匆忙忙地回京去了。
走前他託人帶話,說讓我等等他,他一定會給我個說法,接我回家。
狗男人,以前對他好的時候他無知無覺。
如今我愛答不理,他卻非我不可勢在必得了?
看來我必須回一趟京城。